眼淚撲簌撲簌滴在日記本上,很快模糊了字跡。
去年的。
--5月13號。陰。
我站在病房外看著這個女人。
因為化療頭發幾乎已經掉得沒有,原本明朗的臉龐毫無生氣,瘦小得像隻可憐巴巴的小狗。
我感覺強烈的酸湧上鼻腔,眼眶開始發熱。
她一生苦難,連即將離開也要這麼痛苦。
無論怎麼樣,在16年前,那一萬塊救活了她自己,也同時救活了我。
雖然我常常感覺自己是被遺棄的東西,沒有血脈相通的親人,可是當這個親人真的出現時候,我才發現我自己這麼無力承擔。
“真的無能為力了麼?”
我拉著主治醫師的白大褂袖子。
“也就隻有一個月了吧……對不起……也許做手術能延長到一年。”
“手術費……多少?”
“5萬。”
醫師沉悶地回答。
我退了回去,關上門的時候,整個人就順著牆壁滑了下去。
當珊珊提著她的書包趕過來時,我正坐在醫院走廊冰冷的地板上,頭埋在雙臂,痛苦悲傷地嗚咽。
真的無能為力了麼?
隻能無能為力了麼?
5萬。
珊珊默默站在我旁邊,長久地沉默,然後突然說:
“Calvin,去參加萬度美術全國賽吧。”
--6月25號。大雨。
唯一跟我有相同血脈的人,離開我了。
全國賽,我輸了。
一切,出現又消失。
6月25號這篇之後,日記本上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合上日記本,輕輕放回桌子上,看著病床上熟睡的Calvin,在心裏跟自己說:
“Calvin,如果你的眼睛有什麼閃失,我照顧你一輩子。”
陸
陰霾滿天,淒涼枯萎的荒草漫野漫際,天際有隱約的滾滾雷聲。
隻穿著單薄的白連衣裙,我不顧一切地在秋天荒蕪的草野中向前奔跑著,想要擺脫後麵不知名的什麼可怕東西的追趕。
死去的草莖幹枯僵硬的枝葉劃破我的皮膚,鮮紅的血星星點點刺在潔白的裙子上,似綻開一朵朵妖豔的花。
從來沒有這麼強大的無助感,巨大的恐懼像狂亂的潮水淹沒上來,我已經精疲力竭,力量正在一點點從我身上殆盡。
我突然僵在了原地,望著前方的雙眼中露出蕭殺的絕望。
前麵是懸崖。再沒了路。
後麵的怪物發出陰森的笑聲,逼近過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親昵地喊:“七七。”
我驚喜地扭轉了頭去看,刹那間,心仿佛靜了,陽光般的溫暖要包裹起我孱弱的身體。真的,是Calvin。
那張輪廓明朗的臉,Calvin的臉。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向自己伸出手。
欣喜地剛要向前,突然Calvin嘴角露出淒涼的笑,接著朝後仰了下去。
來不及尖叫,身體就重重跌進漆黑冰冷的峽穀……
我驚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遮擋在臉前的長發已稍稍濕濡,抹不去的是一額頭細密的汗。
寂靜的寢室,淡淡的月光透過絲絨窗簾纏繞在寢室的物品上,秒針滴答滴答走著,另一旁的女生微微拉著鼻鼾。
一切靜安無恙。
隻是一個噩夢。
我捂著胸口使勁安慰著自己:
隻是一個噩夢而已。
看看表,淩晨4點22。
太陽升起的下午,Calvin的眼睛就要拆線。
心髒像被一塊巨大石頭壓住了。
我抱著胳膊縮在床上,夜色在慢慢淺下去。
天要亮了。
躺在床上,實在是睡不著。
擰亮小台燈,隨手從旁邊書架上抽出一本書。
拿到眼前,才有點後悔。
《90°摩天輪》。
辰光之前的一本暢銷書。
大概是同住女生買的。
看來辰光的人氣不是一般地高啊。
突然有想要看一看的衝動。
翻開幹淨的書頁,隨便定在了其中一頁上。
因為RUYCHI,所以才認識這個叫武的小孩子。
在遙遠的廣東的淺藍雙魚座小男孩。幹淨削瘦的臉,綻開一個極淡的日式少年幹淨的微笑。帥氣的籃球小子。
武聽南拳聽元未,把喜歡的二宮和也的貼紙寄給我,頭發留成黃義達的樣子,很臭屁地說我就是最紅的星級人物。
著了迷般地迷戀著遊樂場摩天輪的小孩子。
3月15日,WU的信安靜地躺在床頭。拆信,掉出兩張光碟。W—inds最新的演唱會CD。手指撫過CD光亮的麵,似乎聽得見RYUCHI在裏麵念充滿力量的RAP。
還有一張照片,巨大的白色摩天輪,和天空呈直角的角度,武最愛的角度。
整四頁潦倒的字跡。散滿芒果之鄉的溫度。
華華啊,我個子又長高一點,可是卻越來越瘦,我要增肥啊!
華華啊,我們全明星籃球賽怎麼3分輸掉了啊。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