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另一邊坐著一個女生。
“Calvin,起來,吃個蘋果。”女生輕輕推推似乎睡著的男生。
男生“哼”了一聲沒動彈,隻是微微蹙起眉頭,沒有睜眼,喉嚨裏發出一聲沉悶的問:
“珊珊,醫院那邊沒有新消息嗎?珊珊?”
半晌沒人應,Calvin睜開眼,女生已經不在休息室裏了。
“Calvin手機怎麼關機?”從樓梯口衝過來一個同學使勁抓住雯佩珊,臉色蒼白裏加青色。
“我、我怕吵到Calvin,就、就幫他關了。”
雯佩珊驚慌地看著男同學變形的臉,盡量穩住手裏剛衝好的熱咖啡。
“那怎麼連你也不接電話?”
雯佩珊騰出一隻手拿出手機,沮喪地說:
“調成靜音了啊……現在Calvin正在等決賽通知呢……到底什麼事啊……”
雯佩珊突然一震,目光驚恐起來,盯著報信的同學,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該不會是……”
“阿姨不行了!我聽你們的一直在病房看著,剛才病情突然惡化,醫生重新上了氧氣做了急救措施,情況還是不好……打你們手機一個不通一個不接,我隻好打車奔過來了!”
“現在……”雯佩珊剛開了口,突然背後一陣疾風,Calvin大踏步衝了過來。
僅僅來得及瞥到一道白光撕開兩人,撞翻的咖啡全部潑到了襯衫上。
雯佩珊一聲驚呼還來不及結束尾音,Calvin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同時,休息室的門“哢嚓”一聲擰開了,評委會代表站在門口說:“隻有六名選手進了最後決賽--Calvin同學在哪?”
肆
我覺得“碰碰涼”裏的冷氣開太多了。
不然為什麼聽完雯佩珊所說的,會有一陣一陣難忍的寒冷滲上背脊。
手裏重新要的冰奶昔像要結一層冰將十隻手指凍粘在杯子上。
對麵的雯佩珊慢慢攪著草莓汁,過了很久,輕輕說:
“Calvin趕過去之前他媽媽的心髒就停止了跳動。”
幾顆晶瑩的水珠從雯佩珊臉頰砸進草莓汁,悄無聲息地巨響。
我突然坐直,兩眼瞪著眼前的雯佩珊。
原本埋藏在身體最深處的一絲酸疼,遇見眼淚的催化迅速發芽抽枝長葉,粗壯的枝幹“嘎吱嘎吱”地拉扯每根最敏感最細微的神經一路摧枯拉朽生長出來。
酸。冷。疼。
“Calvin參加全國賽也是為了那幾萬的獎金,他媽媽需要這些錢治病……可是,Calvin連媽媽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他一直深深自責,覺得是因為他參加比賽沒陪在媽媽身邊所以才……所以這件事,成為他心中永遠的傷疤,他從來不提。”
我看著滿臉是淚的雯佩珊,心底是滾滾而過的驚雷。
溫柔的Calvin。
讓我常常幻覺陽光停留在他身上的阿波羅王。
一直以為他有溫暖的家庭,慈愛的媽媽,開朗的爸爸,幸福得讓我嫉妒到眼紅。
可是,我現在才知道,Calvin一直以來都是在怎樣的環境中成長。
“Calvin為了你,才改變的。”
雯佩珊抽噎著,慢慢說。
“所以,之前的態度,真的很抱歉。還有,能不能請你不要離開他?至少,在他完全恢複之前?”
伍
離市中心很遠的一條小偏路上,有一間精致的小蛋糕坊。
這家的招牌蛋糕是一種奶油夾心蛋塔,叫“七色槿”。
從一張很小的廣告紙上看到的。
廣告上說他們的“七色槿”星期一到星期日,每天夾心顏色都會各不相同。
赤橙黃綠青藍紫,幾乎是彩虹的顏色。
也是傳說中可以實現人心願的神奇之花“七色槿”的七片花瓣顏色。
由於小路很偏,沒有公車路線,所以每次我都要繞上一大段路才能找到這間店。
即使這樣,我仍然連續兩天,每天中午坐40分鍾車,然後再繞過很多雜亂的巷子找到這間店,買“七色槿”。
然後小心地把包好的蛋塔盒攏在手裏,打車回學校,剛好可以趕得上第一堂課的課前預備鈴。
下午放學後,仍然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坐上與自己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公車,坐一個小時,到第三醫院下車。
白的牆。白的天頂。白的門。白的床單。
床上躺著的Calvin,白的臉。
我輕輕推開病房門,走了過去。
把蛋塔盒放在病床旁邊白色的床頭櫃上。坐下來,看著Calvin熟睡的臉。
明天是拆線的日子。
眼睛能不能看得見,明天就知道了。
萬一……
我心裏突然一緊。
不會的。
不會的!
我閉起眼睛,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Calvin,隻要你的眼睛能看得到,我願意少活五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