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天氣格外的悶熱,從海邊吹過來一陣一陣清涼的海風,給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一種心曠神怡之感。大楊樹底下有的人坐在條石上,有的坐在木墩上,也有的從家中帶來涼席,鋪在地上,讓大家坐,晚了就在這大楊樹下過夜。樹上的各種鳥兒好像也靜悄悄地聽著人們說話,停止了一天的噪鬧。大家從最近攤勞工的事,聊到李坤之瘋癲,鬼子的壽長命短,哪個地方又丟了幾個鬼子,八路又炸了幾個鬼子據點,好消息也不少。
黃觀書到猴戲鴨身邊,兩個人悄聲地嘀咕著,誰也沒有在意,後來兩個人同時抬起屁股離開了人群,一前一後地走在一僻靜的中街小河邊,兩人找塊石頭坐下,猴戲鴨把鞋脫掉把腳丫子伸到河水裏,黃觀書掏出煙口袋,從口袋中摸出煙袋裝上煙,把火點上抽了一口遞給猴戲鴨說:“你先抽兩口,這煙還是不錯的。”猴戲鴨說:“你抽吧,我帶著紙呢,有好煙我卷上一根吧。”黃觀書忙把煙口袋遞了過去說:“最近日子過得怎樣?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還有飯吃?“猴戲鴨歎口氣說今天我才吃了一頓飯,瞧這肚子現在還是癟的,吃了上頓沒了下頓,饑一頓飽一頓的,沒法活了。”黃觀書接著說:“好死不如賴活著,要不你投奔八路去吧。”猴戲鴨說:“八路要的都是一些精壯的小夥子,像我這樣先天不足,人家要嗎?”黃觀書:“今天早晨,太陽還沒有出來,我洗漱完畢,坐在桌前,突然感到神思恍惚,似有神靈指明,深不可測,在我的眼前出現了申滿(猴戲鴨)兩個字,我趕緊拿來卦書,給你搖了三卦,這三卦一樣。”猴戲鴨停止了用腳玩水,扭過頭來問那卦上怎麼說的?、黃觀書若有所思地回憶著:“那卦上雲:而立過後災層層,血光之禍起浄獰。向北離鄉數千裏,平安無事保安寧,拾得金銀回家轉,洞房花燭鼓樂聲。哎呀!你這不是時來運轉了嗎。我想不能不告訴你呀。還有一筆不小的財運。你可別忘了請我喝杯酒啊。”猴戲鴨笑笑說別來這套,你那是蒙人。就是下了幾天的錢雨,也落不到我的頭上一分錢。我哪有這個福分。認命吧!我做夢都夢不著娶媳婦,就是打光棍的命。”黃觀書:“我這不是隨便給你說說,信不信由你。你也別生氣,人生在世,聽天由命;富貴在天,不可強求。是你的,你拿來走,不是你的也別強留。”這時尚玉貴也來到小河邊洗腳丫子,聽到了黃觀書猴戲鴨嘀嘀咕咕,但沒有聽到什麼,尚玉貴說:“嘀咕什麼?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聲音大著點。黃觀書是不是給猴戲鴨找個寡婦過過夜,也讓猴戲鴨嚐一嚐女人的味道。”黃觀書說:“沒有的事,隻是我給他算了一卦,好壞各半,他也不信;還有一筆小財,他也不要。真是個怪人。”尚玉貴說是他自己搖的,還是你替他搖的?”猴戲鴨說:“他在家中沒事替我搖的,那還能靈?”尚玉貴說:“那得親自去搖,心要誠,誠則靈。”黃觀書我沒有收他一分錢,還這麼強!那就自己去搖,看一看你最近的命運如何。”猴戲鴨笑吟吟地說我不識字,你蒙我我也不知道。”黃觀書千萬別上當,我是專門蒙人的。我蒙你有個屁用,我又不收你錢。你也別搖那個卦去,我也不願費那個心。”尚玉貴說:“走!走!我陪著你到黃觀書家中去。”黃觀書看在尚財主的麵上給他搖上三卦。走!”三個人來到黃觀書家,黃觀書老伴把茶給三人倒好,尚玉貴吧噠吧噠地抽著旱煙,猴戲鴨把手洗淨,黃觀書拿出卦書及搖卦桶,裏邊放好三個銅錢,八仙桌上鋪著黃色的桌布,黃觀書老伴點上煤油燈來,嘴裏嘟嚷著信它幹嘛?蒙人的勾當。我從來不信這一套,不也活得好好的。大兄弟,你怎麼也信這個?”尚玉貴說這是跟著湊湊熱鬧,不過黃觀書的卦還是很準的。”猴戲鴨認真地搖著卦桶,一會兒把那三個銅錢從桶中倒在黃布上,兩個通寶,一個康熙,黃觀書用筆記好背和麵。猴戲鴨把三個銅錢又裝回卦桶繼續搖,搖完又把三個銅錢倒在桌麵上。前後三次,黃觀書一一記起,翻開卦書一一對照,又用左手的拇指尖掐著食指的指肚,順著指紋溝,掐了一陣,嘴裏不停地嘟嚷了一會兒,出了一口長氣。把個虔誠的猴戲鴨嚇了一跳,心想完了,不知道他嘴裏又會冒出什麼話來。他用手搗了一下尚玉貴小聲說:“為我操點心,聽一聽這卦是怎麼講的。”黃觀書磨騰了半天,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潤潤嘴道:“這卦真的不錯。卦裏雲:深居蓬萊壽命長,琥珀美酒君先嚐。破襖爛衫無根基,日後發跡呈輝煌。苦修筋骨為他日,又為他人一場忙。”尚玉貴忙說好卦,好卦!恭喜,恭喜!不過‘苦修筋骨為他日’,怕你做不到。”猴戲鴨說:“我暗苦不能吃,還有比要飯吃更苦的事?這次勞工我沒有攤上,攤上我就去,怕什麼!我光棍一個,走到哪裏都是家。”黃觀書笑著說:“一人吃飽,狗都喂了。”尚玉貴笑笑說:“可有現成的一筆買賣,好大的一筆錢財,不知你敢幹不敢幹?”猴戲鴨說:“是叫我殺人,還是放火?還是讓我搶財物當胡子?我啥都敢幹。人要是窮極了,命也就不值錢了。說實話,每天晚上睡下,在被窩裏什麼都想,從屯東頭一家一家地琢磨到西頭:人家小兩口的日子怎麼就過得那麼有滋有味?現在小兩口在被窩鼓搗什麼?我怎麼就不行呢?”黃觀書冷漠地說你們家就是那麼個品種,什麼人家出什麼人。你命裏注定就是一個窮人,富貴在天,生死由命。”尚玉貴說:“命運可能是有的,主要是不能粘上一個‘懶’字,早起晚睡,莊稼人就把地裏莊稼侍候好,地裏就長出了銀子。哪一個有錢的人都是一鍬一鎬掙來的。像你小子每天懶得太陽照著了屁股還不起來,懶得屁股眼裏都長出蛆來,你能過上好日子?自己都顧不了自己,誰有丫頭能給你?”猴戲鴨說那是!那是!我屁股是每天晚上特刺癢,肯定是有蟲。說得著。剛才你說有一筆買賣還沒說完,是啥事?能讓我去做嗎?”尚玉貴神乎其神地說李坤瘋了,他那份勞工有好幾個人想頂上去,就八個月時間一晃不就過去了,掙上一大筆錢幹什麼不好?足夠你娶上個不錯的媳婦。聽說後街劉春浩的二小子連國高都不想念了也想去掙這筆錢呢。”猴戲鴨說:“我不敢去!怕死在外邊。沒聽黃龍泉講的從死人堆裏爬回來的,我去了非送命不可。”黃觀書生氣地說這種人沒出息,別給他說了,一點兒不開竅。聽說這一次勞工不去烏牛耳,而是去旅順,修軍事碼頭。要不劉誌成那小子猴尖的也想去?那是掙錢啊。”猴戲鴨說那就求你給我說說,我頂李坤出個勞工,看人家幹不幹。”尚玉貴說自己去說,兩廂情願的事兒。價錢大家都知道,老規則,一個月二十塊現大洋,八個月一百六十塊呀。那當鹽瞥的每月才兩塊大洋,回來拿出五十塊大洋,我幫你尋一個漂亮媳婦。”猴戲鴨臉羞得紅杏一般道那倒不用。明日一早我就去找李家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