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好和井徑絕塵埃 7、局中人②(2 / 3)

雖隻是七八十兩銀子的事,但無論有心隱匿還是查賬不細,都是瀆職的罪過,被攆出去都是應當的。然六爺寬仁,又體諒適逢匪患店中慌亂掌櫃的一時失察,不予深究,隻將那日相關之人盡數貶職。或是內部提拔,或是從府裏和崖山莊裏抽人頂上。

當值掌櫃並一幹夥計有苦說不出——說了更是死罪,隻能自認倒黴,灰溜溜的下崗。

吳栓聽聞亦是無話可說。吳萇心裏倒是踏實了——爺這火兒出去了,事兒也就過去了,這般動作表示爺到底還有顧慮。有顧慮就行,有顧慮就有底下人的活路。

他這邊蘇家和張家鋪子收購工作還算比較順利,既是年諒壓根沒給他可以不成功的機會,“我要鋪子”就是死命令,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便是硬著頭皮也得上,也是他有心討好爺,以示自家辦事能力。再者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到底了得,又一端是至親,一端是好友,幾經說和,兩家鋪子便是沒費多少銀子就到手了。

年諒原擬初六即走,再拖竇煦遠一拖,等到第一批輪椅做出來再論,然鋪子各處細節敲定就拖到初六之後,年壽堂又解封,他親自處理了那群夥計的下崗問題,便又接見了來訪的竇煦遠。

竇煦遠也不是傻子,先聽年諒仍不肯做瓷器生意,便是心下不快,再聽輪椅是這麼個合夥兒法,臉色就開始往青黑上轉。造椅子的鋪子不在自家手裏,雖是和珅冰一樣,可以“買了賣”,利潤豐厚,但年家卻是說把自己踹開就踹開,到頭來還是與他人作嫁衣裳,何苦來的!

他婉轉提出要入夥木匠鋪子,年諒卻道那是“年家合族的鋪子”,不便請外人幫本錢,隻肯同他簽一個售貨合同,時限還是一年,美其名曰為了雙方便宜。

他臉色愈發難看,隻有瓷器生意那樁才是他想要的。輪椅這樁算得什麼,還受這等盤剝……

然他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勢,又想,隻要有貨在自家手裏,拆了研究研究也就能仿出來了,往後是賣年家的貨還是自家的貨還不是他說得算!再看初三上巳宴那場麵,年家找誰賣都行,現在自己不簽,便是錯過,東西到不了手,年家這條線也是徹底斷了。罷了,賣年家個麵子,先把生意拿過來,賣上一年半載,待玫州的事穩當了,再慢慢踹開年家就是。

再三揣度,竇煦遠到底簽了合同,成了年家木器行的首位輪椅經銷商。

*

這些天夏小滿也沒閑著,便是忙活她的鋪子。召了紀靈書,搭了年諒出去尋他木匠鋪子的順風車,滿城溜達了一圈,因著資金到位了,便不必費心省錢,就定下一間位置不錯但門臉不大的店麵。

她想租,年諒的意思卻是買。資金是到位了,她也不差錢,但是買了鋪子又帶不走,回頭脫手也困難,哪有留著銀票在手裏輕巧便捷!但不曉得年諒同學是看中那鋪子風水好還是有升值潛力,執意要買下來,大有“要不我買下來租給你”的架勢,她哪裏能說自己的小九九,隻好認了。

前生今世,終於有了一張寫著自己名字的房契——那個世界房價太高,她獨立供養不起,又一直沒遇到適合結婚的對象,便隻租房子住。如今她自己付了房款,房契上沒寫年夏氏,用的是夏小滿。他見了也沒說什麼,隻笑了笑,無論她叫年夏氏還是夏小滿都是他的人,他對此事的理解是,她想留她兒子,不,他們的兒子,既然如此,他有什麼可計較的。

淩家夫婦自上次知道年壽堂出事後,還以為夏小滿說的生意再無指望,心裏說不惋惜是假的,也不是差錢,就像紀家兄妹極愛讀書一樣,淩二也是一個不摸那些雕刻工具便渾身難受的匠人。未成想沒出幾天,夏小滿便帶著好消息登門,鋪子有了,又依著原來說的請他們搬家過去鋪子後院宅子住。淩家夫婦又是驚喜又是感激,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這三兩個月大起大落太快,宛在夢中一般。

看著新鋪子匾額上“琳琅閣”仨字,夏小滿也如在夢中。這是她前世就有的夢想,有閑錢的時候,開一個什麼好看什麼好玩就賣什麼的鋪子,就叫“琳琅閣”,如今倒在這裏做了女老板。

有了官方支持果然就不一樣,夏小滿想私自幹時,是十分頭疼人才問題的,掌櫃夥計木匠統統都缺,現在年諒一點頭,方先生那邊便幫著推薦人選,尋了一位姓鄧的掌櫃,那鄧掌櫃又帶了幾個夥計過來。而年諒又由著夏小滿從他新收購的兩個木匠鋪子裏選了兩個小學徒給淩二打下手。

如此鋪子便是起來了,剩下的隻是市場問題。匣子是主打產品了,設計就交給了紀靈書。堅果鉗子也叫淩二試著做了,幾經調試,終於應手了,開果十分方便,年諒也是大讚。淩二又開始照著夏小滿的思維試著給那鐵家夥上鑲金嵌銀,擬做不同檔次的賣與不同階級。

此外,夏小滿又推了點兒新設計出來。因某日在淩二家時,見著小不點兒淩慶拿個竹馬自家玩得不亦樂乎,她靈感突發想做些小孩子的玩具。

滑梯因為高度原因也不是絕對安全的,攀高架更不用提,秋千哪裏用她做!蹦床啊、迷宮城堡之類的也不現實。她就想起自家小時候有過的那種三個輪子的小自行車。沒有鏈條的,不需要考慮太多的動力學原理,也沒太多技術含量,又好做又實用。想到了玩具車,便是一下子打開了思路,還可以做滑板車給大一些的孩子,還可以做手推嬰兒車、嬰兒學步車給嬰幼兒……

她想到這些,便是越發高興,沒事就和紀靈書湊到一塊兒,她口述,丫頭繪圖,然後先拿去與淩二商量可行性,敲定最終圖紙,再給年諒過目,以確定是否由木器行投入批量生產。她的琳琅閣太小,沒法進行大批量生產。

年諒看著那些都是與小孩子的玩物,心裏說不上來什麼滋味。隻得強笑,轉移視線,問她道:“這些圖紙與吳萇,你放心?輪椅到底是舊圖,他原也知道,這些卻是新的。”

夏小滿道:“也因著我鋪子做不了大量的。交給他也沒什麼,醜話先說在頭裏,就告訴他這些圖就由他保管,他守好了,如果在我們的東西沒做出來時,市麵上就先一步出現了,不論是工匠傳出去的,還是夥計傳出去的,一律算在他頭上。讓他自己掂量著辦吧。其實這些和輪椅差不多,想仿製太容易了,防不勝防。咱們隻能靠著一開始那股新鮮勁兒大賺一筆,所以咱們要防也就是有人搶先一步,賺了那筆去。這麼逼吳萇也為的這個目的,再往後,仿製的出來了,肯定跌價,他偷賣不偷賣圖紙其實與咱們影響都不大了。”

年諒笑道:“吳萇怕是沒好臉色了。”

夏小滿也笑,又道:“現在咱們需要一個商標……唔,我是說,一個標記,讓天下人看著這個標記就知道是咱家的東西。比如我們就準備在匣子上打上琳琅閣。你這鋪子,打‘年記’?我叫表小姐琢磨畫個漂亮的印去。”

“至善齋吧。”年諒略一思索,道,“止於至善。”

圖紙是夏小滿親自交與吳萇的,果然那般與他說了,而吳萇的臉色果然像染料鋪子一樣——黑紅青白紫,五色斑斕十分好看,陪笑時眉梢嘴角都是抽抽的,看得夏小滿心裏大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