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目瞥她一眼,打掉她手中的蘋果,斥道:“見天淨吃這些東西,不見你好好吃過飯。”

女子露出苦惱的表情,看著地上髒兮兮的蘋果,惋歎:“你真是暴殄天物。”說完,手捧起一撮土,將它埋了,口中念念有詞,“老天保佑,秋天一定要長出一大棵蘋果樹。”

男子將她拉起來,蹙眉道:“又蹲著,忘了是誰腿疼得要死要活。”

她眨了眨眼睛,褐瞳中波光流轉,笑靨如花:“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千裏外的魔宮裏發生了一場政變,叛將戮邪與墨須長老合謀篡位,幸得戮邪懸崖勒馬,臨陣倒戈助魔王殿下捉拿佞臣墨須,將墨須這萬年一脈的世家連根拔起。

捷報頻傳,身在鬼殿中的滄笙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十日之後。

鬼、魔兩道將謝禮被她婉言謝絕,她隻道三道建交才是重中之重。

心裏的一塊大石總算落地,滄笙又耽擱幾日,才進宮向鬼王辭行。眼下銘岩還在長安養傷,她實在歸心似箭,想趕回去看看他的情況如何。

是夜,風吹著滿山的懸鈴花,像燎原之火。

庚玉跽坐在一片花海之中,夜風將婉轉哀傷的音調吹得紛揚。

“公主,起風了,回吧。”侍女在一旁低聲道。

庚玉恍若未聞,手指在琴上來回撥弄,指甲上磨出深深淺淺的傷痕。

一直以來她都被父皇保護的很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幾千年來不乏有貴族公子向她示好,可她總覺得他們胸無大誌,定將死於安樂。

直到有一天,她在滄笙身旁見到了這個不卑不亢的護衛。

她一開始真的隻以為他是個護衛而已。

他沉默著,盡職盡責地跟在滄笙身後,路過她身邊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那時候她便開始好奇,到底要多大的事情,才能惹來他的一點關注。

琴聲鏘鏘,召來雷雨,打在花葉之上,山上漸漸露出荼靡的凋敗之色。

在魔宮裏,他隻身攔住戰將蓐收,隻為給滄笙討一個公道。那是她第一次和他說話。

蓐收逃掉時,他沉痛的眉眼至今她還能想起來,他一字一字地說:“是我太沒用。”

她平素偏愛意境高遠的曲子,卻不知怎麼,那天竟也小女子般地彈了一曲《秋風辭》。其詞曰:“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他不似精通音律之人,隻是靜默地站在她身邊,一語不發。

“公主,別彈了。”侍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雨打得她睜不開眼。

庚玉臉上的水滴順著下顎完美的輪廓滴在琴上。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許見兮,慰我彷徨。”她喃喃地低吟,“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這個時辰,他應該已經到了長安。隻可惜,就算站在這山的山頂,極目而望,也不見長安。

一把四十八骨的竹傘不知何時遮在了她的頭上。

庚玉略有些不耐道:“拿開。”

油紙傘巋然不動。

她終於忍無可忍,轉過頭來的一刹那卻愣在原地。

那原本應該在長安的人,現在卻站在這裏,在淅瀝的雨水中為她撐開一片天地,紙麵上的精描細繪的白梅花被雨水衝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