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服的故事(1 / 2)

欒玉香酷愛寫作,寫了好多文章,也有見報的,但一直沒有寫出有影響的東西。苦惱之際,她想,基層部門容易接近老百姓,可以搜集積累一些創作素材,就主動要求調到玉林社區工作。可是,社區的工作五花八門,忙亂得很,去了一個多月,頭緒還沒理出來呢,哪裏找得到寫作的感覺?欒玉香認為自己這步棋是一時衝動走錯了,心中煩悶,恰好兒子小悅放暑假吵著想奶奶,她就帶著小悅到了鄉下。

奶奶住的地方極其偏僻,是個工農混居區,有煤礦,有森林,老百姓的日子卻過得很苦。欒玉香跟婆婆說了會兒話,突然問,這裏有沒有比較特殊的人和事,她想寫點材料。婆婆聽了,高興地說:“你在大城市工作,見識多,快去看看郭秀秀吧,她就夠你寫一陣子的。”

欒玉香心中大喜,帶上點禮品,按照婆婆的指引,就去了郭秀秀家。

郭秀秀正在家裏給丈夫擦洗屎尿,她知道欒玉香在城市工作,以為多大個官兒,緊張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聽欒玉香說明來意,如遇青天,激動得熱淚盈眶,斷斷續續地講了自己的遭遇。

這個四十歲的女人原來有一個溫暖的小家。可四年前,丈夫在井下出了事,雖然保住了命,卻成了類植物人,終日躺在床上,吃飯得喂,大小便跟小孩似的,靠秀秀擦洗……秀秀想,下礦井,總得有人受傷,丈夫這樣子,也算為國家奉獻了,她隻當找了份工作,護理丈夫,有工資,也能維持生活……哪想到,她們十歲的兒子亮亮卻得了一種怪病,渾身上下一片片地發紅、發紫,還經常高燒。眼看著亮亮的病情一天天加重,郭秀秀心裏急啊,忙把丈夫托付給鄰居照管幾天,她帶著兒子去市裏醫院看醫生,醫生說,亮亮得的病叫紅斑狼瘡,而且是最難治的那種,若想救他一命,至少要十萬元以上,並且隻有兩成的把握!郭秀秀暈頭暈地回到家裏,不料又一個晴天霹靂當頭轟來:丈夫所在的煤礦因為經營不善,宣布破產,她丈夫沒人管了!

“他不是工傷嗎?國家有政策的呀。”欒玉香奇怪地問。

郭秀秀的丈夫當時確實是工傷。可是,當年的工傷名額已超員,如果如實上報,那麼礦領導這一年的獎勵就泡了湯。所以,領導就批示將此事瞞下來,待明年有了缺口,再給補上,然而,這個礦的傷亡事故年年超額,郭秀秀丈夫的工傷事宜也就一直壓著沒報,秀秀也被蒙在鼓裏……現在推向社保了,郭秀秀的丈夫沒記錄,社保當然不負責!在這關鍵的時候沒了生活來源,三口人的命都保不住,哪裏敢奢望給兒子亮亮看病?

郭秀秀的經曆聽得欒玉香眼淚再也止不住了,這是一個多麼震撼人心的素材,發表出去一定有影響力!她問:“你沒往上反映嗎?”“怎麼沒有?”郭秀秀哭著說,“我市委、市政府都找過,現在的事您也不是不知道,你推他,他推我,研究、調查,好幾個月也沒結果,可俺孩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嗚……”

“太好啦!”欒玉香一拍床沿,嚇郭秀秀一跳,她猛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就解釋道,“嫂子,我是說這幫官僚,他們越是極端不負責任,就越是容易引起上級重視。我一定把這事寫了發表出去,替你一家討個說法。可真,亮亮呢?”

郭秀秀默默地把欒玉香引到另一間屋子裏,隻見一張床上肮髒的被褥疊得挺厚,被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十歲的年齡,還不如她八歲的兒子小悅個子高。這男孩眼睛大大的,看得出,健康時是個非常聰明可愛的孩子,如今他胸部坦露著,肌肉大麵積壞死、腐爛,這孩子忍受住極大的痛苦,見了欒玉香,掙紮著要坐起來:“阿姨,您是市裏的領導麼?您是來救我的嗎?我好想上學,阿姨。”原來這房屋破爛,牆壁隔音效果太差,剛才兩個大人的談話,孩子基本都聽到了。

“孩子,你放心。”欒玉香不能承認自己隻是一個最普通的小公務員,那樣,她的采訪不會如此順利,就安慰孩子說,“阿姨保證把這件事重視起來,你一定會治好病,重新回到教室裏。”

“謝謝阿姨。”孩子笑了,就那麼一刹那,他的眼神又暗了下去,“阿姨,我不想治我的病了,那得花十幾萬呢,還不能保證治好,多可惜呀。有了這些錢,媽媽可以生活到老呀。我隻盼望爸爸能站起來,他還可以跟我媽媽再生一個孩子,我就是死了,也含笑九泉……阿姨,您是大領導,您管管那些不辦人事的官兒,我爸爸為國家在井下負傷,為什麼這樣悲慘?”

“孩子,別激動,阿姨一定辦到。”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說得出“含笑九泉”這樣的話,欒玉香簡直是心如刀絞!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能幫助這一家脫離苦海,“孩子,你放心,阿姨回去向全社會呼籲,大家幫忙把你的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