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害怕挑戰嗎?”賈日辰問周悅。
周悅的眼直勾勾地盯著賈日辰,說:“不怕!”
電影散場時,賈月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悄悄對周悅說:“日辰可是有女朋友的呀,再說你比他大好幾歲呢!”
周悅的臉有些紅,她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那又能怎麼啦,現在流行姐弟戀!”
賈月辰笑著說:“姐弟戀。”說著她們一起放聲大笑起來,攜手走出電影院。
與賈月辰姐弟分別後,周悅走在回家的路上,開始嚴肅地審視自己的內心世界。姐弟戀?難道我真對賈日辰動了感情?不可能的。可與他在一起那麼快樂,那麼渴望見到他,不是感情又能是什麼?周悅沒有從城市的中心大道回家,而是繞道在河邊的濱江花園裏漫步。很久以來,她第一次那麼認真地正視自己的心態。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怎麼就沒有與自己般配的呢,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周悅開始反思她個人的情感經曆。青春年少時,曾有過火熱的戀愛,後來也擁有了幸福美好的家庭。自從災難降臨後,她才把心給封閉了起來。與自己同齡的男性,總能讓她想到那個愛她的丈夫,那個對她嗬護倍至的愛人。周悅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的,是有足夠的勇氣戰勝災難帶給她的痛苦的。但此刻她才發現,其實她越是故作堅強,內心越是脆弱。否則,為什麼她一直不願意與她年紀相仿的人交往呢?甚至連普通朋友似的交往,都會讓她想起曾經的他,從而讓她感到心裏陰冷。她回憶起了心靈窗口再次洞開的時刻,那是在賈星的辦公室,是這個同父親一樣的男人,讓她心跳,讓她感覺到自己受傷的心可以停靠。與賈星在一起,隻是正常的交往,工作的交往,都讓她特別有安全感。周悅覺得,就這樣已經足夠了。可是,現在卻又跳出一個年輕版的賈星,再次點燃了她的激情。賈日辰淵博的學識,認真的態度,靦腆的表情都讓她有一種想要去親近的渴望。周悅想想都覺得好笑,她不是一個喜歡把心事隱藏起來的人。於是,她打電話給賈月辰,讓她到河濱花園的咖啡屋坐坐。
聽著咖啡屋若有若無的輕音樂,周悅把她的心事向賈月辰和盤托出。她把與賈家的一係列不解之緣,歸咎於賈月辰。賈月辰嗬嗬地笑著說:“這事咋是我的責任呢?是你太多愁善感,情商太高。”
周悅說:“不是你的責任是誰的,這叫愛屋及烏。”
周悅的感情世界,隨著賈日辰的回國開始動蕩不安。
賈月辰沒有把周悅的心事向任何人提起,周悅的喜怒哀樂,她都能感同身受。她明白,周悅隻是從理想化的角度上被賈日辰暫時迷住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周悅處在情感的飽滿期上,她看不到現實的因素。但這一切,賈月辰卻看得清清楚楚,她最了解周悅,也最了解賈日辰,所以,她知道他們倆在一起隻會奏出一聲半調的插曲,彼此都不可能是對方的終身伴侶。但在這種事情上,賈月辰既不能往裏麵加催化劑,又不能釜底抽薪。因為,隻要她插手了這件事,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麼程度,無論插曲在哪個地方終結,都有可能讓三個人處於尷尬的境地,她就有可能失去閨蜜,或者失去弟弟的信任。賈月辰想,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其自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該走的路總要走下去。
周悅對賈日辰的心動,賈日辰一點兒也沒有察覺,他喜歡周悅姐,但那種喜歡,與他對姐姐賈月辰的喜歡是一樣的,有時候他甚至分不清哪個才是他的親姐姐。月辰姐和周悅姐都樂觀大方,性格都有些大大咧咧,天生一副樂觀派,在生活中都直率、天真、我行我素,但在工作上卻都認真到可以用兢兢業業來形容。不同的是,月辰姐學理科,更理性一些;周悅姐學文科出生,又天天和文字打交道,更感性一些。賈日辰希望周悅能把《建築周刊》辦起來,讓她在工作之外能有一塊展示才華的陣地。他想:隻要她用心去經營這塊自留地,她會感到人生更充實、更有價值。
周五晚飯後,賈日辰打電話給周悅,請她去“月滿樓”喝茶。別看賈日辰在國外多年,卻一直喜歡喝茶。他覺得茶有茶的味道,咖啡有咖啡的特別,他兩者都喜歡。就像對中西方不同的文化一樣,賈日辰都不排斥,都喜歡去了解,去學習。一個人,什麼多了都未必是好事,隻有文化知識,甭管它姓東還是姓西,掌握得越多越好。
接到賈日辰的電話,周悅感到了少有的緊張。無論周悅平時有多麼開朗,但此刻,麵對自己喜歡的人的邀請,她表現出了一個女人固有的嬌羞。盡管她並不覺得自己比那些沒結過婚的女孩子差,但在男人與女人的問題上,她還是逃不掉那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如果賈日辰不主動約她,她倒更自信,但真要去單獨與他見麵,她反而覺得有些許自卑了。好在自己是吃記者這碗飯的,見過大場麵,所以,在賈日辰見到她的時候,他沒有發現周悅與以往有任何不同。
在賈日辰的精心策劃和建議下,周悅堅定了辦《建築月刊》的決心,但她認為辦月刊更好,可以試辦幾期,如果前景好,反響好,再改辦旬刊、周刊。
“辦這個《建築月刊》,最好能與群星建設集團合辦,一是專業對口,二是群星集團企業文化部的小北,可是這方麵的高手。”周悅興奮地說。
賈日辰拍了一下大腿,說:“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這樣更完美。”
兩人正談在興頭上,一個身材纖弱的女服務員過來為他們添水。女服務員穿著一襲素雅的白裙,走起路來娉娉婷婷的,與茶樓古典風格的裝飾很般配。她一手提著銅質的小水壺,另一隻白皙的手做成一朵蘭花型輕搭在壺柄上,賈日辰和周悅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一直到白裙服務員嫋嫋娜娜地走開,他們才回過神來。這時,茶樓的背景音樂突然變得淒涼起來,周悅看著服務員的身影,感歎地說:“這是《枉凝眉》,此景此曲配上此人,倒真有些古典氣息,恍然讓人覺得真進了大觀園。”
賈日辰說:“是呀,剛才那女子,如果再多三分病態與傲骨,活脫脫一個林妹妹。”
賈日辰的話讓周悅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她沒想到日辰居然也對《紅樓夢》感興趣。“你以為我在國外就對咱祖國的文化精粹一竅不通嗎?”看到周悅不敢相信的神情,賈日辰接著說:“很多男人不屑於看《紅樓夢》,覺得一群女人和一個不算男人的男人沒什麼好看的。他們不知道,女人是半邊天,再爺們兒的作品,看得再多也隻有半邊天,隻有把有關女人的作品讀通了,讀透了,才擁有一片完整的天。外國人就很喜歡《紅樓夢》,覺得那才是體現女人自覺意識的偉大作品。”
“我還以為你除了搞建築都不涉獵其他方麵了,好樣的,比你月辰姐有內涵。”周悅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眼前這個看似幼小的男孩,內心是那麼的成熟穩重。想到這裏,周悅問,“那你喜歡《紅樓夢》裏的哪個女孩?”
賈日辰又開始了他招牌式的臉紅,“沒有喜歡不喜歡之說,每個角色都有她的美和不足,我個人最喜歡平兒。”賈日辰喝了口水,接著說,“在賈府裏,她算是生存能力最強的女人之一,不管是對強勢的鳳姐,還是府裏的主子與下人,她都把關係處理得很好。不怨天,不尤人,該安靜時安靜,該熱鬧時熱鬧,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態很好,沒有刻意去爭名奪利,沒有膨脹的私欲,所以,她得到了善終。”
“那你說我比較像哪個?”周悅好奇地追問道。
“嗯……”賈日辰頓了頓,想了想,說,“你比較像史湘雲。”
周悅愣了一下,問:“哪點像?”
賈日辰說:“豪爽,豁達,明理,感性。”
周悅一下子便從幻想中醒了過來。她知道,今生,她是沒有辦法做他的“平兒”了。但那又如何,一輩子的朋友,又何嚐不是最好的歸宿?既然像“湘雲”,就應該像她一樣,拿得起,放得下,在喝醉了的時候,找塊大石頭便能安穩地睡下。周悅這樣想著,心裏又陡然明朗了起來,她內心的忐忑與念想徹底消失了,這才正兒八經地與日辰討論主辦《建築月刊》的事。
蟒河市政府正在申報全國文明城市創建工作,特邀省城文藝團隊在春節期間來蟒河市演出,以豐富人民群眾的文化生活,增添節日氣氛。省城文工團過來了一大群人,有導演、舞台總監,他們指定大劇院為演出場地。他們說春節天冷,不適合廣場演出,不能不考慮群眾的感受。
蟒河市政府下了決心,答應對方的要求,並且簽了演出合同。周悅同省城文工團導演、舞台總監關係很好,還特意請他們在群星大酒店吃了一頓飯。搞文藝工作的幾乎都是性情中人,再加上群星建設集團熱情好客,賈星、宋星、趙欣然又是敬酒,又是夾菜,把導演、舞台總監接待得很舒服。
賈星開玩笑似的說:“來蟒河演出兩場就走,多麻煩呀,又是布景,又是拆台的。既然這樣,不如多演一場。”
導演舉著杯子說:“演幾場都沒有問題,可費用不夠,總部就給我們這點預算呀,哪能跟你們群星集團比呀。”
宋星這個上海人很精明,他端著酒杯過來了。“群星大酒店咋樣?吃住都還滿意吧?”
導演說:“算得上五星級了,特別是飯菜,很有特色。”
宋星笑著說:“你們過來演出,吃住免費咋樣?”
導演也不傻,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一本正經地說:“別,別,有事明說,親兄弟還是明算賬的好。”
滿桌子的人都笑了。周悅同舞台總監交頭接耳說了一陣子,舞台總監點點頭,站起身朝飯桌對麵的賈星、宋星說:“演一場的成本,少說得這個數。”舞台總監伸出一個巴掌。
賈星不明白地問:“三百萬?”
導演拍著賈星的肩頭說:“三十萬。”
蟒河市政府用文藝演出作為大劇院的落成慶典,一連演了兩場。群星建設集團也拿演出當作大劇院的竣工慶典,同樣演了兩天,第一天答謝全市人民對群星建設集團的支持,把門票分發給了政府機關、各人民團體以及建築行業的其他部門;第二天是群星集團的專場,這天正逢大年初五。
大年初五是周悅給賈月辰選定的結婚吉日。按照賈星的意見,賈月辰同年新立的婚禮慶典不能大張旗鼓。否則,群星建設集團下屬那麼多單位,不都跑來了。這樣不好,人家會說閑話,說你賈星利用女兒婚禮,大肆斂財。賈月辰最近正被市委組織部考察,擬任建設局副局長,還在公示期內,聽說是全市最年輕的領導幹部,很多人都拿眼睛盯著她呢,何必搶這個風頭。
賈月辰隻請了建設局的職工,年新立的門窗廠倒是來了百十人,賈星隻把群星建設集團的董事們叫了過來。胡敏到宴會大廳時還是嚇了一跳。她說不鋪張不鋪張,還是來了兩三百人。建設局長說,這算啥事嘛,就憑你們集團就該來幾千人,這算是很低調的了。
周悅感覺賈月辰有點虧,就為一個烏紗帽,被弄得束手束腳的。結婚這麼大的事,人生能有幾回呀,她在家裏這樣說時,周晟俊卻說賈月辰做得對。這不是什麼烏紗帽不烏紗帽的事,是影響,是社會輿論,是群眾的口碑。
胡高下午找到周悅,他說:“周悅姐,我倒有個主意,可以給月辰一個驚喜。”周悅正想不到好法子為賈月辰彌補,聽胡高說他有好主意,便讓他說來聽聽。胡高卻賣起了關子,他不說正事,而是問周悅敢幹還是不敢幹。周悅急了,推了胡高一把說:“不說是不是?你姐除了殺人怕見血外,沒什麼不敢幹的。”
周悅的膽識,胡高是清楚的,他知道周悅能幹、敢幹。但他的確還沒想好,這個主意一旦實施,到底對賈月辰是有利還是無利,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千萬別搞出什麼亂子。胡高想到這裏,他開口了,“打算利用大劇院門前的電子屏幕,為月辰姐寫點什麼。”胡高看見周悅眼睛一下子明亮了,他一直是看著她的眼睛在說話的。
周悅和胡高抓緊時間編了一段文字,沒有明提賈月辰結婚的事,卻把結婚的信息揉在文藝節目的評介之中,讓人讀後立即便感覺到了新婚祝福的意思。他倆跑去把這段文字輸進了大劇院門口的電子屏內,黑幕紅字異常耀眼。
傍晚,群星建設集團的員工帶著家眷立在屏幕前,噢,今天董事長的女兒賈月辰結婚了,年新立那小子有福氣啊。真得祝福這對新人。人們通過電子屏幕,有秩序地進入了大劇院檢票口。
省城文工團的文藝節目演出結束,觀眾席上的觀眾沒有一個人離開,他們都以為節目還沒結束。最後一個節目應該是賈月辰和年新立的,進場的時候,門外的電子屏上不是說得很清楚嘛。
賈星、胡敏起身回頭環顧了劇場四周。突然有人帶頭鼓掌呐喊:賈月辰來一個!年新立來一個!掌聲如潮。賈月辰和年新立沒辦法,不登台看來是不行了。他倆手拉著手,登台唱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給我》。
群星建設集團的職工不放過他們,在一片喊聲裏,他倆又唱了一首《知心愛人》。新婚夫妻的歌喉和工人們的熱情感動著省城文工團全體演職員工,他們百餘人同時出場,為新婚佳人、為集團員工獻上了一首《今天是個好日子》。
台上台下頓時成了歌的海洋,人們都沉浸在幸福與祝福之中,久久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