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陛下回宮後,你是不是將我的事向將軍稟報?”我冷冷地看她。
“陛下嚴令禁止非議貴人的事,更不許外傳,奴婢尚無機會向將軍稟報。”她覷我一眼,立即低垂了眸光。
“你膽敢向將軍透露半句,我絕不輕饒!”我寒聲道,“將軍率軍出征,不能分心,明白了嗎?”
“奴婢明白。”蒼蒼明了地看我。
倘若劉聰發現她有所異動,絕不會輕易饒她。
這場傷病,足足養了兩個月才大好,麵色紅潤了些。太醫叮囑我少思、多笑,保持心境開朗,再過兩月就能恢複到以往的康健。
初冬時節,帝太後命宮人縫製數件棉袍、輕裘和大氅送給我。這日,劉聰忽然駕到,威武不凡地站在寢殿中央,眉宇間漾著淺淺的笑意。
我暗自想著:今日他為什麼這麼高興?
他揚聲道:“呈上來。”
跟在後麵的內侍恭敬地走上前,雙手捧著一疊蓬鬆、柔軟的雪白毛皮,白得耀眼,瞧得出來是上佳的動物毛皮,極為珍貴。
劉聰解釋道:“這是從幾十隻狐狸身上摘下來的最柔軟的毛,製成這件大毯,蓋在身上很暖和。容兒,這件狐毛毯子送給你,喜歡嗎?”
我淡淡道:“喜歡。”
蒹葭上前接過來,笑道:“恭喜貴人,這是陛下親自去山上獵的狐狸,然後吩咐宮人連夜趕工,這才做出這麼一件極其珍貴的狐毛毯子。”
“多嘴。”他低叱道,笑意不減。
“奴婢知罪。”話落,蒹葭走到我麵前,“貴人摸摸看,這狐毛很細膩呢。”
“的確很細膩、很柔軟。”我隨意摸了一下,不苟言笑。
蒹葭將狐毛毯子放在床榻上,劉聰揮退所有宮人,靜靜地看我半晌,道:“五弟和粲兒在長安大獲全勝,我已封五弟為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改封中山王,命他鎮守長安。”
他為什麼對我說這些?有何用意?
我冷然道:“軍政大事,後宮女子不得幹涉。”
“我告訴你這些,隻想讓你知道,五弟出征長安,勝績可喜,你不必擔心。”
“謝陛下相告,不過還請陛下記住,與中山王有關的任何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想知道。”
劉聰走上前,與我僅有兩步距離,“你重傷初愈,務必少思,想一些開心的事,做一些快樂的事,好不好?我不會打擾你靜養,你安心住在這裏,嗯?”
我輕輕福身,“謝陛下體恤。”
他輕拍我的肩頭,旋即轉身離去。
我不知道,他今日談及劉曜,是試探我,還是好心告訴我,讓我不要胡思亂想。
劉曜鎮守長安,就難得回平陽了。
如此,也好。
不久,長安傳回消息,晉平西將軍率五萬兵馬進攻長安。劉曜領軍在黃丘與晉將大戰,不幸戰敗;緊接著,駐守新豐的劉粲也慘遭敗績,逃回平陽。於此,晉軍聲勢大振,關西胡人和漢人紛紛相應,劉曜隻得據守長安,孤軍作戰。
晉永嘉五年年末,劉曜沒有回都,想必是長安戰事吃緊,漢晉兩軍對壘,僵持著。
永嘉六年,暨漢國嘉平二年(公元312年),元月,太醫不再開藥給我服用,說我的傷病不會落下病根,囑咐我少思、少憂、少慮。然而,劉聰做了一件讓我震駭的事。
蒼蒼連續五日沒有來服侍我,我覺得奇怪,問春梅、秋月,她們目光閃躲,說蒼蒼染了風寒,臥病在床。
她們神色有異、語音不暢,我斷定,蒼蒼必定出了大事。
當即,我到她的住處去瞧瞧,她不在,我厲聲責問:“蒼蒼究竟在哪裏?”
春梅、秋月從未見過我發怒,連忙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敢說……”
“說!”我喝道,“萬事由我擔著!”
“蒼蒼……重傷在身,被送往西北角的西苑……”秋月顫聲道。
我立即趕往西北角的西苑,聽聞那裏是收容身染重病的宮人的地方,由於缺醫少藥、無人照料,裏麵的宮人很難活下來,最多苟延殘喘一個月。因此,西苑也叫做:死人苑。
一進西苑,我就聞到古怪的酸臭味、腐爛味,差點兒被悶死。
春梅、秋月自告奮勇,讓我在門口等,她們去找蒼蒼,把她帶出來。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們架著一個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女子出來,我的心隱隱作痛。
蒼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春梅、秋月讓她靠坐在牆上,我連忙脫下大氅,蓋在她身上。蒼蒼半眯著眼,麵色發青,瘦得皮包骨頭,我不明白,健康青春的蒼蒼,短短幾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