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別擔心,西苑都是身患重病的宮人,無宮人照料,無膳食充饑,無棉被禦寒,蒼蒼變成這樣,是預料之中。”秋月解釋道。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怒問。
春梅、秋月低下頭,不敢回聲。
蒼蒼費力地擺手,意思是要我不要責備她們。我握著她冷涼的手,問:“蒼蒼,告訴我,誰把你害成這樣的?是誰?”
她輕輕搖頭,微微張口,發出咿咿呀呀的渾濁聲。
我震驚地看見,她的舌頭沒了,口中血肉模糊,可怕得緊。
在這漢國皇宮,還有誰會對我身邊的宮人下此毒手?還有誰會這麼殘暴?
隻有他!
可是,為什麼?
蒼蒼看明白了我怨恨的神色,對我擺手,要我不要怪任何人。
雖然我和蒼蒼的感情不深,但她畢竟服侍我那麼久,救過我一命,又因為我才變成這樣。這一刻,我無法不惱、不恨,我道:“蒼蒼,我不會讓你白受罪。”
她淚落如雨,拚命地搖頭。
春梅也哭道:“蒼蒼這是回光返照,她不想貴人為了她與陛下發生爭執。”
“住口!”
“貴人,蒼蒼的確是這個意思啊。”秋月哀歎道,“貴人不知,蒼蒼無視旨意,意圖與中山王聯絡,告知貴人在宮中發生的事……蒼蒼犯了死罪,怨不得陛下這麼做。”
“蒼蒼,為什麼這麼傻?”
其實,我隱隱地猜到她獲罪的來龍去脈,卻不願麵對,不願相信。我早已警告過她,她依然冒死行事,終究賠上一條小命。
蒼蒼咿伊呀呀地說著,我知道,她要我好好活下去,要我珍重。慢慢的,她的眼眸闔上,再也不會睜開,麵容回歸了平靜。
曾經想過去質問劉聰,問他為什麼這麼殘忍,我終究沒有去。無須他親口告訴我,我也猜到,他對蒼蒼下重手,一來是殺雞儆猴,警告其他宮人;二來,他原本就是這麼殘暴的人。
這種喪心病狂的人,無須再浪費唇舌。
他遵守承諾,隻是來聽雪軒看我,並不強迫我。想了想,我猜,也許他想以緩兵之計拖延,讓我對他改觀;隻要我還在宮裏,他就有法子討我歡心,讓我慢慢放鬆戒備之心,讓我漸漸地接受他。
這是癡心妄想!
我吩咐春梅、秋月將蒼蒼好好安葬,兩日後的夜裏,劉聰突然來聽雪軒,臉孔繃得緊緊的,眉宇間凝出幾道深痕。
宮人退出寢殿,他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容兒,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陛下應該問,我是不是有事問陛下。”我的聲音冷得不能再冷。
“你問便是。”他緩緩上前。
“人在做,天在看,陛下想要我問什麼?”
“你有什麼事不明白,就問吧。”
“或許,是陛下想對我解釋什麼吧。”
劉聰溫和的目光凝落在我臉上,道:“我想要你知道,蒼蒼之死,隻能怪她自己,不能怨我。她無視我的禁令,犯了死罪,我不得不這麼做。”
我冷冷一笑,“不如一刀殺了她,痛快點。”
他沉沉道:“我不是沒給過她機會,我警告過她,她非但不收斂,反而企圖聯絡五弟,我隻能命人割了她的舌頭,將她扔在西苑,殺雞儆猴!”
我拿腔拿調地說道:“陛下英明。”
他聽出我語聲中的譏諷,“容兒,我這麼做,隻是不想五弟擔心你。你也知道,他出征在外,與晉軍作戰,不能有絲毫分心,你也不願他為了你而遭遇不測,是不是?”
“陛下聖明。”我漠然道,“陛下體恤手足之情,堪稱國人表率。”
“容兒……”他眉頭一緊,“在你眼中,我就這麼不堪?”
“我隻是覺得,在帝王家、在擁有生殺大權的上位者眼中,下人命如草芥。”我冷淡道。
劉聰試圖說服我:“蒼蒼服侍你多年,又曾經救過你,你憐惜她,我理解。但是,她行事大膽……”
我福身一禮,“我乏了,還請陛下早些回去歇著吧。”
他還想再說,我毅然轉身,給他一個冰冷的背。
須臾,他離去的腳步聲終究響起。
再說下去,也隻是浪費唇舌罷了。
二月,春寒料峭,花苑的樹木抽出新芽,綠意盎然,皇宮仿佛煥然一新,處處春情萌發。
帝太後和劉聰都遣人送來春季的衣袍和衫裙,一日,春光明媚,春風翦翦,春梅說花苑裏的桃花和杏花都開了,帝太後正在風亭賞花,派人來邀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