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跳起來跑出書房,一路跑向課室,推開門,就見程興五體投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不會想不開自殺了吧?”張豐嚇得心髒幾乎停擺,腳下頓了一下才猛地撲了過去,她跪在地上,輕聲叫程興的名字,裕兒蹲在程興的另一側搖晃著他的身體,麵帶驚慌地看了張豐一眼,張豐沒顧上看他,伸出手輕觸程興發紅的側臉,觸手處有異樣的熱度,急忙抬頭對穀雨說:“快去請郎中。”剛才她那種雞飛狗跳的動靜幾乎驚動了所有的人,穀雨和陳援當然是緊緊跟了上去,他們後麵還另有一大串的人。
穀雨離開後,陳援立刻抱起程興把他送回房間,張豐幫著陳援脫去程興的外袍和鞋襪,蓋上被子,又吩咐人打來熱水,用布巾熱敷降溫。本來冷敷也是一樣的,但程興已經在冰冷的地上躺了那麼久,張豐擔心冷敷會感覺不舒服,所以寧可舍棄冬天隨處可得的冰水也要熱敷。這些事情本來也不用她親自做,可是張豐心中內疚便不肯假手他人。夏綠見狀,把多餘的人都趕了出去,隻是讓人不住地送來熱水供張豐使用,陳援侍立床邊,看張豐需要幫手時幫一把,也不多話。郎中終於被請了來,開方、取藥、待藥煎好喂程興喝下去,張豐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晚飯時間早就過去多時了,但為了等張豐,大家誰也沒有先吃。擔心忙碌了兩個多時辰,張豐已經很累,又餓過了,也沒胃口吃飯,意思意思吃了一點,又去程興那看了看,便回屋休息了。
晚上做夢,聽見淒愴的聲音叫著辛情,似程興又似她前一世的丈夫秋林,驚醒後心裏不安,她悄悄穿衣下床,點亮一盞燈籠,一路走向鬆風院。
忙碌了一天,所有的人都睡熟了,整個傲雪園都靜靜的,連天空中的半邊冷月也是孤零零靜悄悄的,沒有雲拱星繞,張豐一個人走在空寂的院落中,忽然間自憐了起來,覺得自己一個弱女子無親無故無依無靠,還要整天戴著麵具做人,連一個可以傾訴心事的人都沒有真是可憐,這樣想著時,眼淚便不知不覺模糊了雙眼。
程興的房門掩著卻沒有上閂,張豐輕輕推開,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程興床邊的地鋪上睡著一個小廝,許是之前照看程興累了,開門聲和燈籠的亮光都沒有把他驚醒——也是,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大概也辛苦了半夜,對於一個還是貪睡年齡的孩子來說已經很難為他了。張豐走到床邊摸了摸了程興的額頭,燒仍然沒退。她從門邊小泥爐上的水壺裏倒了半杯水,試了試仍是溫的,走回床邊輕輕拍了拍了程興的臉,見他睜著迷蒙的眼醒來,張豐用力扶他起來,然後端起水杯把杯沿到他的唇邊,程興顯然是渴了,很快就把半杯水喝完,張豐起身又倒了半杯給他。喝了水,程興的神智清醒了些,輕聲問:“公子,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你,來看看。你覺得怎麼樣了?哪裏難受?頭疼嗎?”張豐一邊輕聲詢問著,一邊用自己冰涼的手為他的額頭降溫。
“心裏疼。”程興此時的樣子就象個脆弱的孩子。
“會好的。將來你一定會遇上一個你喜歡而她也喜歡你女子,你一定會幸福的。”張豐柔聲安慰道。
“我配不上她。我始終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奴婢,所以她看不上我。”程興自語地低喃。
“不是的程興,不是的。”張豐輕拍程興的臉讓他從迷蒙中回神,然後雙手捧住他的頭讓他直視自己的眼,“她不是嫌棄你的身份,不然你和她相處的時候一定可以感覺到,你並沒有感覺到對嗎?對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一直不喜歡我。”程興語氣消沉,氣餒而又無助。
“她有婚約了,她不敢喜歡你,怕自己無法自拔。”
“真的嗎?是這樣嗎?”他似乎釋然了,過了一會兒卻忽然緊緊抓住張豐放在他額上的手,猛地起身跪在張豐麵前,興奮地懇求道:“公子,你能不能勸她退婚?她還沒有成親對吧?公子,求你幫幫我!我真的很喜歡她。”
張豐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害怕再次目睹程興眼裏期待成灰絕望浮現的過程,垂目道:“不行的。那並不僅僅是她個人的婚姻,也不由她一個人說了算,你知道的。”
“對,我知道。”程興頹然倒下。
張豐幫他躺好,心裏非常後悔自己說錯話。“就隻說她早有婚約不就好了,幹嘛又多說後麵兩句!”她懊悔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
“程興,程興。”默默坐了一會兒,張豐輕輕喚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想是又陷入了昏睡。地鋪上的小廝始終睡得死死的沒有醒來,張豐走至小爐邊,用火筷撥開灰燼,在微弱的餘火上加了點碎炭重新把火引著,然後又在程興的床邊坐了大約一個時辰,用自己的‘寒冰掌’為他降溫,再喂他喝了一次水後,便如來時一樣悄悄地回去了。
躺在床上,張豐七想八想地難以入眠,不知過了多久,當睡意終於降臨時卻聽到夏綠輕輕起床的聲音,心想,現在應該會有人照顧程興了,等下要記得讓橙兒換個睡覺警醒些的人陪程興。
張豐醒來時已是半上午,見她起來了,陳援迎上去說:“公子,您起來了。餓了吧?我馬上去拿您的早餐。”
“不用了,就快到午飯時間了,我隨便吃兩塊點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