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健好奇地打量著自己身處的房間，沒有堆成山的厚重書籍，沒有冒著綠色黏稠汽泡的大鍋，也沒有骷髏和恐怖惡心的標本……這裏跟他原本想像的大不一樣，除了家具陳設有些老舊陰沉外，沒什麼特別的，雖然那邊幾乎占了一整麵牆的架子上擺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但它們陳列得很整齊，也很幹淨。說真的，這多少讓他有點兒失望，這裏真的是女巫的房間嗎？
隔壁的門開了，一個黑衣女人步入進來。魯健感覺到房間裏的空氣瞬時改變了，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而房間裏原有的一切也似乎變得怪異起來。他不安地扭了扭脖子，試圖擺脫這種突如其來的不適感。
黑衣女人像是沒看見他，徑直走到寫字台後麵坐穩，然後甩出一份文件。
“如果接受，就在上麵簽字。”
魯健盯著她看了兩秒鍾，才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那是一份遺產接收證明。拿著這份文件，他突然覺得很好笑，怪異得好笑。
他雖然喜歡那些古怪的軼聞奇事，也不否認有無法解釋的東西存在，隻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個當巫師的親戚，還留他一筆遺產！而現在呢，他正坐在女巫的會客室裏，討論遺產的接收問題！多怪異！
“你說他是……呃，我外祖父的叔叔，對吧？”魯健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可是為什麼偏偏要留給我？”他母親的家族還沒衰落到人丁全無。
女巫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光線從她身後的窗子漫進來，使她的臉龐看起來更為陰冷。
“他指定要把財產留給家族中最年長的未婚者。至於為什麼，那就要問他自己了。”女巫幹巴巴地回答道。
魯健無可奈何地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有證據表明他和這位已故的巫師有血緣關係，可實際上他們之間就如同陌生人一樣，而無故地接受一個陌生人的財物，總他覺得有些不自在——盡管那是遺產。為這筆意外之財欣喜若狂？他更做不到。要知道，他可不是那麼貪財的人啊。
想到這裏，魯健又歎了口氣。
“其實你不來找我也沒關係的，這筆遺產你完全可以自己留著。”他說，“我敢打賭，家裏已經沒人記得他了，最起碼我從來沒聽人提起過他。”
“沒人記得了？啊，真可憐！”女巫嘲諷地冷笑了一聲。
“可你很講信用，執行了他的遺囑，看來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女巫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隻要有足夠的錢，我就會很守信用！”她尖刻地說，“要是那麼好說話，我就不是無良女巫了！”
這女巫真的很壞嗎？魯健暗暗琢磨著。雖然她給人的感覺不那麼舒服，但魯健深信不能以貌取人，不過她自己都這麼說了……可是，如果她真不是好人，逝者幹嘛要委托她做遺囑執行人呢？
“他不得不那麼做。”似乎是猜到魯健在想什麼，無良女巫說道，“因為我有能力保證把遺產順利交到你手上。明白嗎，小子？他清楚地知道在自己死後會有多少人覬覦那些東西。”
很多人覬覦？魯健愣了一下。難道是很值錢的東西？
“簽好字了吧？”無良站起身，從旁邊的櫃子裏取出一個不大的鐵皮箱子，放在桌子上，“拿去吧，這是你的了。放心，我沒動過它，上麵有結界，隻有有血緣關係的人才能打開。”
魯健攬過鐵皮箱子，慢慢地打開，視線觸及箱內的一刹那，他就目瞪口呆了——天哪，真美……！他從心底發出長長的歎息。真的，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寶石！這些寶石像是水晶，但裏麵流動著炫目的異彩，盯著它看時，仿佛靈魂也會被它吸進去。
“這是什麼？”魯健癡癡地問，目光始終無法從上麵移開。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回答，他隻好把注意力從箱內的寶石上轉移出來。他抬起頭，忽然發覺外麵不知什麼時候陰了天，屋裏變得更暗了，女巫此時縮在陰影裏，隻隱約看到她兩眼泛著的幽幽冷光，她一動不動，似乎在回想著什麼。
“女巫，你知道這些是什麼，告訴我吧！”他再一次詢問。
“我從不提供免費服務。”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要錢嗎？多少？”
“非常多。”
魯健不說話了，目光又轉回到箱內，片刻，他揀出一塊鴿卵大小的寶石，衝女巫揚了揚：“這個可以嗎？”
無良一愣，難得有些驚訝，隨即無聲地彎起嘴角。
“你很快就會後悔的。”
魯健笑了笑，把寶石放到了桌子中央。
“那是記憶水晶，人類靈魂的碎片。”
“啊？裏麵是人的靈魂嗎？”
“不，隻是記憶而已。如果一個人在死前的執念太深，他的靈魂就會化為這樣的固體留下來。那些流動的色彩就是死者的記憶，深到足可以刻在靈魂上的記憶，哼，多半是臨死前的記憶。”
“……這樣說來，它們確實很珍貴。”魯健再一次凝視著那些水晶，似有感悟地說，“這些記憶很珍貴，但有什麼用處嗎？為什麼那多人想要？”
“什麼用也沒有，誰會要那種鬼東西！”無良不屑一顧地說，“沒有記憶的晶體才是有用的。”
“沒有記憶的晶體？”魯健挑起了眉毛，似乎頗感興趣，“這些記憶能抽出去嗎？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處？”
“好了，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可我還想多知道一些。”魯健又拿出一塊更大的水晶放到桌子中央。
“……”
“告訴我吧。”
“你遲早會被好奇心殺死的。”
魯健笑了笑，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記憶水晶這麼好奇，也許那本身就是迷惑心靈的東西吧。
“記憶水晶隻有一種用途，就是在抽空記憶後做存儲魔力的容器。”無良女巫慢慢地敘述著，“巫者們可以在平時將魔力一點點地儲存在裏麵，等到魔力不夠用或一次性需要大量魔力的時候，就可以調出水晶裏的魔力進行使用。所以抽空後的水晶又叫‘貯魔器’，是很方便也很重要的一種魔法道具。記憶水晶是自然形成的，但形成機率很小，並且要很久才能凝結成固體，而在成形的過程中它又會不停移動，所以找到一塊記憶水晶非常不容易，自然也就十分珍貴。一般來說，不管是抽空的還是自然的，記憶水晶在黑市上都可以賣到很好的價錢。”
“原來如此。”魯健點點頭，“那，記憶又是怎麼抽空的呢？”
“隻要讀取它就可以了。”
“怎麼讀……呃，一般人讀不了的吧？”
“嗬嗬，當然可以。隻要用一些特殊的道具，普通人也可以辦得到。”不知為何，魯健感到無良嘴角上的笑意有一絲陰森，“但如果意誌力不夠堅強，抽空白的同時你就會死掉哦，嗬嗬嗬嗬！不過也有好處：讀取記憶的人的靈魂也會形成記憶水晶，而且是立刻形成的。怎樣，很好吧？所以有些巫者會騙人主動去讀裏麵的東西呢。”
魯健不由打了個寒顫。
無良又接著說：“那裏麵幾乎沒什麼好東西，人臨死前會有什麼好記憶！痛苦、悲傷、憤怒、怨恨、無奈……讀得多了，就算死不了，心也會慢慢變成石頭的……”女巫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空靈而暗淡。
為什麼那麼美的色彩會是些不好的記憶？——直到從無良女巫那裏出來，魯健還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如此說來，有些記憶還真是糟糕呢。
周末，豔陽高照。
魯健沿著記憶中的街道信步而行，不時有種記憶錯位的感覺，沒辦法，他離開這座城市太久了，十年的時間，很多東西都會改變。
是啊，很多東西都會改變，包括人也一樣。當年他也是熱血滿懷，曾賭下誓言“不混出人樣就不回家門”，隻身跑到外麵去闖世界，一闖就是十年。在追求成功與金錢的道路上，他經曆了太多的風風雨雨，於是他慢慢懂得了思考，也慢慢變得成熟。多年過去，他不再那麼執著於金錢與名譽，因為有一天他突然發覺，自己在追逐的過程中似乎遺失了什麼。是什麼呢？他不知道，也許是沉澱在記憶中的什麼東西。所以，他又回到了這個記憶中的城市。
“魯健？”
聽到有人喊自己，魯健詫異地轉過頭，看見一個理著平頭的年輕男人，雖然眉眼已被成熟浸染，但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從前的影子。
“小計！”魯健驚喜地大叫了一聲，真沒想到會在街上碰見大學時代的同寢好友。
“哈哈哈！真的是你啊，魯健！”小計上前拍了拍魯健的肩膀，顯得非常高興，“還以為你早忘了我這個兄弟呢！”
“怎麼會呢！真是好久不見了啊！”魯健也很高興，多年不見的故人，看起來格外親切。
“哎，我說，咱別在這兒站著，找個地方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