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成片的綠浪覆住山丘，陽光灑在上麵，暖得溫和，忽然一陣風吹過，少女烏黑的長發被揚起，轉過頭，是恬靜安然笑顏，還有那深遂而明亮的眼睛……——紅翼，過來……
跑過去，跑過去！向那溫暖的懷抱——就在撲過去的刹那，所有的一切卻像變魔術般消失了，隻留下無盡的黑暗。
極知，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找尋，前麵，後麵，左麵，右麵，上麵，下麵……全都是黑暗，死一般沉寂的世界裏，隻有自己孤伶伶的心跳聲，孤獨得讓人恐懼……
啊，看到了，在那裏！慢慢地走過去，呼吸和腳步都變得粘黏起來。少女俯在地上，身體以奇怪的姿勢陳列著，看不清她的臉，怎麼也看不清，隻有那兩隻眼睛，空洞，了無聲息，深淵一樣的死寂……
——紅翼，我為什麼死了？
……
紅翼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呆呆地睜著眼睛，過了好半天，才慢慢挪下床。床頭抽屜的最深處，珍藏著一塊美麗的水晶，那是某人靈魂的碎片，他小心地取出來，捧在臉旁摩挲著。
他又夢見極知了。
極知是他的第一個主人。溫柔的極知，善良的極知，讓他永遠無法忘卻的極知。但這些隻存在於記憶裏，出現在夢中，極知已經死去很久了。
紅翼不知道極知是怎麼死的，實際上，他從沒覺得極知死了，即使主人給了他極知記憶的結晶，但他總模模糊糊地認為，極知還在什麼地方，也許有一天，她就會來找他。所以，他總在幻想那一天的來臨，可是，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事情可能有些難辦——他現在有另一個主人。是高高興興地跟極知走，還是留下來？如果是在一開始，他會很快做出決定，但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時間過得越來越久，這個選擇也變得越來越困難。這樣的猶豫，時常讓他覺得困惑。
啊，極知，為什麼……
——紅翼，我為什麼死了？
紅翼打了個哆嗦，突然又想起那聲夢語。有關極知的夢，他做過很多次，卻從沒聽過這樣的一句話，連說這話的口氣都沒聽過。極知會說這樣的話嗎？不，極知不會。但是，它出現在夢裏了。極知，你是要說什麼嗎？
紅翼探尋過極知的死因，據說，她是被處死的，隻有滿身孽障的罪人才會被判死刑，所以紅翼不相信，因為極知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但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不是不想再打聽，而是沒有更多的時間和能力，他是沒有自由的生命。從第二個主人開始，他就被拴上了一條無形的鏈子，如果他有靈魂，那就是束縛靈魂的契約，隻有主人可以遺棄，沒有他背離的權利。他時常被主人拋棄，卻始終沒有得到自由，隻是契約上的名字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他被打得半死扔出來，這樣的生活才算結束，不過，他那時已經瀕死了。無良女巫救了他，條件是另一份契約，於是他又有了新主人。在女巫手裏，他終於得到可以調查真相的自由，可還是不能知曉什麼，有關極知的一切，已經隨著時間被慢慢掩埋了。
——紅翼，我為什麼死了？
想起夢中那雙空洞的眼睛，紅翼又哆嗦了一下。
……
遵照主人吩咐，紅翼去莫東婆婆那兒調查幾件事，這是很正常的業務往來，主人雖是十分厲害的女巫，但畢竟不是萬能的上帝，某些細節詳情還是要依靠占卜師的能力。不過今天辦完事後，紅翼卻不太願意馬上離開。
“你還有什麼事嗎？”莫東婆婆看出他的異樣，於是善解人意地問了一句。
紅翼猶豫了好一陣，終於還是吞吞吐吐地開口了：“我……我想問件事情，不過，我沒有錢……”
年老的占卜師聽罷，嗬嗬大笑起來。
“嗬嗬嗬！你很老實。”她點點頭，“問我問題要付錢，我靠這個吃飯嘛，不過……嗬嗬，我畢竟不是你的主人——問吧，隻是一個問題而已，算我獎勵你的老實。”
紅翼眼睛一亮，臉色因緊張而有些泛白。
“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的死因……”
聽到這話，莫東婆婆忽然臉色一沉，豎起手指，打斷他的話。
“你想打聽誰？”她嚴肅地板起麵孔，“如果那人是個占卜師，你就不要再繼續問了。”
“可是……”
“沒有‘可是’，別再問了！”莫東婆婆飛快地說著，再次打斷他的話，“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一個占卜師的死屬於特殊原因，那一定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那她說了什麼？”
“我已經給了你一個答案。”占卜師抿緊嘴巴，暗示他沒有權力再提問了。
“求求你，告訴我吧！”紅翼不甘心地哀求著，“你全知道的，對不對？你能知曉過去發生的一切。”
莫東婆婆搖了搖頭：“占卜師有自己的誓言，許多事情我都不能吐露。而有些事情，你也不應該知道。仔細想想，不是麼？要是她想讓你知道，她會親口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