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很小，四處填充著暖烘烘的香氣。
小洛感到鼻梁上滲出熱汗，於是摘下墨鏡，用手指抹了抹。
“小姐，你的麵包。”
販售員微笑著，遞給小洛一個紙袋，手伸出去時，眼睛卻毫不遮掩地張大了。小洛不太自在地接過麵包，很快戴上眼鏡，離開了。
春末夏初，正是暖意融融的時節，風吹在臉上，也是極舒服的，甚至，人們的表情似乎都柔和了許多。小洛把自己移到公園的一角，打開紙袋，小口小口地啃著麵包。透過灌木叢的空隙，她可以看到遠處草坪，悠閑的人們在那裏，或嬉戲，或小憩，幾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圍著一個球大聲呼喊追逐。
看了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摘下墨鏡，又繼續望著遠處。也許是太過專注了，等她注意到時，身邊已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陌生人，斜對著她，正凝視著她的眼睛。
“多漂亮的眼睛。”陌生人說話了，她是一個麵色蒼白的年輕女子。
小洛極快地微笑了一下，以示禮貌的感謝，然後又迅速回複了視線的方向。
“你有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陌生人繼續說著，並在小洛身旁的長椅上坐下來，“有沒有人說，你的眼睛裏掉進了陽光的碎片？”
小洛又一次停止了凝望，轉過目光。那是一雙淡色的眼睛，近乎於淺灰，連瞳孔也是淡的，像透明的玻璃，陽光折射在裏麵，映出一層淡淡的紫色。小洛知道自己的眼睛很特別，但她討厭別人盯著自己的眼睛，盡管他們隻是覺得它很漂亮。
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小洛又伸手去摸墨鏡。
“幹嘛要遮住呢？你不喜歡自己的眼睛？”女人輕輕按住她的手，凝神於那雙眼睛，“我認識一個人，她也有一雙紫色的眼睛，隻不過，那是更深更明亮的紫色。‘天堂陽光的碎片’——有人這樣描述過那雙眼睛。很妙的讚美，是不是？”
“隻是基因的異變而已，沒什麼特別的。”小洛淡淡地說。她並非無禮，也並非不相信，隻是鑒於自身的原因，對這種“特別”有些麻木。說實際一點兒，有時候，她覺得這雙眼睛讓自己像個怪物。
女人很慢地眨了下眼。
“你不喜歡自己的眼睛。”她重複了先前的某一句話，但這次用的是肯定句，“既然如此，把你的眼睛給我吧。當然，你不會吃虧的，做為交換，我會給你另一雙眼睛，絕對是美麗又明亮的。”
小洛的表情掠過一絲驚訝，她是覺得這女人有些怪，但僅僅是因為對方全黑的外裝令她感到壓抑，如此而已。她實在沒想到，還會聽到這麼離譜的話。
看得出那眼中的狐疑，女人隨手從身旁的樹叢上折了一個枝子，遞在小洛跟前，慢慢地，那枝上孕育出一個花蕾，轉眼間，又綻成一朵豔麗的花朵。
“用不著懷疑，我是一個女巫。”女人一鬆指尖，花兒掉在小洛的手邊，“你可以叫我無良女巫。”
小洛輕輕撚起那枝花，看了看，又望向自稱女巫的人。說不清為什麼，她相信對方是個女巫，有這樣肯定的想法，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也許是因為剛才那個把戲，也許是因為那身黑色的怪異感，也許是因為自己太無聊，也許……隻是因為對奇跡太過渴望。
“如果你真想要這雙眼睛，我可以給你，但交換的內容是否可以換成別的？”小洛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雙腿——放在輪椅上的雙腿。
無良低眼看了看。“你想換取行走能力？”
“是的。”淡紫色的眼睛裏第一次閃出光亮。
“恐怕不行。”無良拒絕了，“那雙眼睛在我心中的價值和那雙腿在你心中的價值，兩者相差太遠了。你得知道，女巫從不做虧本的交易。”
“可你不是想要我的眼睛麼？”
“是的，我感興趣，它們是很好的收藏品，但僅此而已。不過，那雙腿對你的意義就不同了，它們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啊，別否認，女巫看得出來。”
小洛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問：“按照你的標準，我想站起來，什麼才夠換呢？”
女巫笑了。
“你的靈魂。願意交換嗎？”
“……失掉靈魂，人會死的。”
女巫笑得更大聲了。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兒。”她說，“如果你舍不得靈魂，也可以用一大筆錢做代替。當然，是很大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