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生(下)(1 / 3)

回家的路上,紅翼一直都有些恍惚,阿滋裏的話總是不斷地跳進他腦中。也許,他的生活本可以是另外一個樣子——這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海,不由把驚得自己一愣。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人生,現在,卻有些動搖了。當你麵對的問題多出一個答案時,你該怎麼選擇呢?

這並不是個容易考慮的問題。

舊貨鋪裏一片靜寂,紅翼摸著黑走進去,腳步在地板上留下輕微的沙沙聲。穿過走廊,來到內室的書房,一股熟悉的味道漫入他的鼻腔,呼吸著,心中所有的煩亂不安不可思議地慢慢平複下來,消失不見。——無良女巫味道,這裏到處都是她的味道。

紅翼拉開窗簾,銀色的月光流瀉進來,灑在窗前的書桌上。他每天都見到她坐在這裏,每一日,每一日……他走過去,輕輕撫著桌麵,然後坐下來,伏在桌麵上,閉上眼睛,深沉而緩慢地呼吸著。

想要自由嗎?想去另一個世界嗎?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想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嗎?也許,是想要的,但他並不能肯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想離開這裏。是的,非常確定。他清楚地記得上次以為要離開時,自己的心抽搐得多麼厲害。不想離開這裏,不想離開那個人,每日重複著這樣的生活,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其實,這樣過一生也不錯。一生是多久?希望它的盡頭很遠很遠……

“你去哪兒了?”

黑暗中響起一個聲音,紅翼被嚇了一跳,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無良從黑暗中走出來,月光在她身上籠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也在那本就冰冷的表情上又添了一絲寒意。

“主人,我、我……”感覺像做賊被抓,紅翼心虛地緊張起來,身體下意識地往後縮。他沒料到主人會在這時出現,她平常都是在第二天早晨才回來。

“你今天整天都在外麵?”無良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特別的味道,這讓紅翼更加緊張了,根據以往經驗,那往往代表事情不會輕易了結。

“你那麼想出去?”無良繼續問道,但這句聽起來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好吧,給你七天假,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紅翼抬起頭,詫異萬分盯著無良,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偶爾你也需要休息休息,是不是?”無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說著,慢慢踱到窗前,望了眼外麵的夜色,“你不滿意?”

“哦,不!”紅翼吸了口氣,回過神來,連忙低頭致謝,“謝謝你,主人!我很滿意。”

他暗中鬆了口氣,為平安過關而慶幸。可當他準備離開時,卻又被無良叫住了。

“那是什麼?”無良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過來,從他胸前扯下一個小東西。

糟了,忘記摘下來了!——望著無良手中的銀色徽章,紅翼的額頭再次滲出了汗。他知道,巫者們之間的關係是十分微妙的,如果搞不清他們的交際關係,是很容易惹上麻煩的。而在無良女巫的身上,這一點尤為明顯,她的敵人太多,如果小某也是其中之一,那自己肯定要受重責了!

無良沒有顧及紅翼的緊張,她把徽章舉到窗前,借著月光仔細端詳,片刻,哼了一聲。

“你可真遇見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我親愛的小東西。你到底跑去了哪兒?”女巫的聲音有些刺耳,在那驚訝的口吻中可以聽出明顯的嘲笑和蔑視。

“你認識小某麼,主人?”看起來,她們似乎並不交惡。

“認識!怎麼會不認識!”無良誇張地揚了揚眉毛,仿佛對方是一個不可能不認識的大人物,“‘尋找生命的女巫’,她可是出名的很哪!”

原來小某這麼有名啊。紅翼多少有些驚訝,但主人的態度又讓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她是個瘋子!”無良的話音突然一轉,眼中閃著灼灼的光,“她為活著而活著,她生存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延長自己的壽命。隻要有延長生命的方法,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的獲得。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無良的話讓紅翼不免震驚,他想起了小某那些關於生命的激烈言論,還有那執著的目光。他熟悉那種眼神,可當時為什麼沒有聯想起來呢?那是人類貪婪而充滿yu望的眼神。

“雖然她瘋狂又沒什麼能耐,可好歹也是個女巫。”無良走過來,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對視著紅翼,“女巫的承諾很寶貴,好好享用吧。”她用手輕輕拍了拍紅翼的臉頰,轉身離開了書房,在背後的黑暗中,紅翼聽得到她低低的笑聲。

獨自靜立了片刻,他歎了口氣,轉頭將目光投向窗外,外麵的夜色,好像更濃了。

……

石康是個不走運的人。

他一直都不走運,從小時候起就不走運。他體格不夠好,總被稱做“排骨男”;他相貌不夠好,從來也不討女孩子喜歡;他性情不夠好,沒辦法贏得好人緣;他成績不夠好,隻能畢業於三流大學……進了社會,他又發現自己的出身不夠好,普通的家庭不能給他提供任何幫助。唉,真是不走運!

一切都那麼不好,一切都讓人沮喪,可是,總歸還是有些愉快的東西存在。音樂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他喜歡音樂,與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組成樂隊,放聲歌唱,他能感覺到一個與平常不同的自己,相當棒的感覺!他的快樂,全在這裏。

然而,任何興趣愛好一旦與現實的生存接軌,就變得不那麼有趣了。夢想著有朝一日能進軍樂壇,他和他的朋友們不斷地努力著,將自己原創歌曲的小樣寄到各個唱片公司,可結果卻無一例外是令人失望的。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慢慢不再有優勢的年齡,父母每日為他“不務正業”的歎息……他的壓力越來越大,整日煩躁不安,臉上陰鬱的愁色隻增不減。最後,當相伴已久的女友也舍他而去時,心中所有的一切終於衝破了臨界點——受不了,這種生活真讓人受不了!

自殺嗎?也許是個好辦法,不必再為任何事煩惱了,不用每天活得這麼累了,隻要那麼一下……

他確實考慮過自殺,認真的,不隻一次的,可是他卻從沒想過會有人會察覺到這一點,而且對方還是個陌生人。在驚訝的同時,他又莫名有些害怕。

“如果我能給你想要的呢?你願不願意用生命換?”

那是陌生人給出的條件,聽起來不錯,反正他連命都不想要了,也不怕再失去什麼了。隻是,這種鬼話能相信嗎?哪會有這樣的好事,當他是傻子麼!可是……可是……陌生人的那雙眼睛讓他不由自主的迷惑了,沒人會那樣的一雙眼睛。也許,應該相信的,不是嗎?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石康已經站在了自己家的樓下。他望望高大而灰暗的公寓樓,悶悶地歎了口,不太甘願地踏進了樓門。

家門口早有人守在那裏,一見他上來,便立刻撲了過去!

“康子!你可回來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啊!”

每次都這樣!石康不耐煩地皺起了眉,費勁推開扒在他身的人。會做出這種舉動的人,不用看也知道是小海。

小海是樂隊的鼓手,一頭染成金色的短發,就像他的性格一樣,石康弄不懂他為什麼總有那麼多樂事。

此時的小海還是很快樂,臉上的興奮之情一覽無餘。

“康子,有好消息!有好消息!”小海的激動情緒多少影響了石康,讓他暫時集中了注意力,“記不記得上次那家唱片公司?”

“哪家?”這樣的公司他們拜訪的太多了。

“就是上次咱們一起過去的那家啊!你記性怎麼這麼差?算了,先不管這個了,我跟你說,他們的老板說對咱們的歌有興趣!”

什麼?石康的眼睛慢慢張大了。剛才是什麼?他沒聽錯吧?

小海似乎很滿意石康此時的表情,繼續興高采烈地說:“他讓咱們再錄幾首新歌看看,如果同樣不錯,就可能跟咱們簽約!老兄,有得你忙了,趕快編新曲子吧!”

“你……說的都是真的?”半晌,石康才猶豫地問道。這突如其來的喜訊,讓他一時難以相信。

“當然是!騙你又不好玩兒。”小海一副打包票的樣子,“對了,你看這是誰——”小海把手繞到背後,想拽什麼,石康這時才注意到,小海背後還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