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一笑，也盯著魚，眼睛是紅腫的。
“我他媽還是想嘔。”他說。
這時他們移到窗前，朝外麵看。就隻那兒有一條船，什麼也沒有，他們的眼睛在那兒不走了，兩人對視一下。
“我肚裏不舒服，風又大，這船也他媽故意摳我的胃，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暖暖。今天不淹死也遲早要凍死在這兒。”
“你架子不行，”咬嘴唇的人拍了他一掌，“以後少把錢往那洞裏丟。”
瘦子狎秘地一笑，“不是這。幹咱們一行太苦了。”瘦子說。
一個閃電驟然照進艙裏，又一聲炸雷。瘦子好像在窗外看見了什麼，緊張而低聲地喊起來：“那條船好像在朝我們開？”
兩個人的眼睛又瞪圓了，脖子直直地勾著窗齒。
“是在動。”咬嘴唇的人總結說。“不過遠著呢，又是上水。”
小孩也湊過去看。船是一點影子，依然在岸邊泊著，在水煙中一忽兒隱去，一忽兒又出來，好像在動，其實並沒有動，想是他們眼花了。
小孩又細細地看了一遍，沒有動，船肯定沒有動。這大的風雨，船上來幹啥呢？真是。
“坐號子可不劃算，還有這兩架嘉陵本田。”他們嘀咕說。
“喏，山上有個屋子，肯定暖和些，咱們在那上麵觀察是什麼船，等它開過去再說，呆這裏我他媽真受不了。”瘦子蠱惑說。
咬嘴唇的人看了看山坡，又看了看小孩，在艙裏來回走動。
“船靠近咱們就完了。”瘦子進而渲染。“這小×嗎，小×真是多餘。”瘦子急急罵。
“小孩倒不會咋樣。”
“這家夥精。”便抓住小孩，硬著嗓子說：“聽著，別出聲，有人來也別出聲，否則把你丟到河裏去！”
他們三下兩下把魚攏到一個角落裏，用帆布蓋著，鎖上艙門，跳下船往山上跑，小孩這才反應過來，上前猛搖著窗齒，幾乎是用哭訴的聲音朝他們高喊：“別去，別去！那天線有火，是要打死人的！”
那兩個家夥停住了，詫異地看著這頭小野獸。
“我剛才看見兩坨火了！”他仍然這樣喊。他隻是這樣喊。
“他害怕。這小×怕我們丟下他。”他們笑起來，又往石崖上看。
“火！有火！要打死人的！”他繼續喊。
“什麼火！”瘦子有些膽怯了，怒怒地朝他吼，“小×，你唬我們，你倒有心計，真是個小×。”身子卻斜在石坡上，貓腰支手，畢竟還是踟躕地轉過頭，去看那石屋的天線。水在他們腳下飛流，轟轟的。
“喂，小孩，有這回事嗎？”咬嘴唇的人問。
“有，有這回事。”
“船開得很快！”瘦子大聲說，拽住咬嘴唇的人又向上爬去。
“你們回來——”小孩在後麵喊，但雷聲淹沒了他的聲音，他分明又看見天線上的一團火花。他用肩去撞門，撞不開，他看見地上有一截鐵棍，便去撬窗齒。撬斷了一根，他馬上往外鑽。然後沒命地去追趕他們。
那兩個人登上一塊石頭，回過頭來，看見小孩跟上來了。到處都是光裸的石頭，雷聲轟轟，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們在石頭縫裏喘氣。
小家夥機靈地在石頭中間跑著，一會兒便跑到他們跟前，一個勁吼氣。
“你這小子要幹什麼？”咬嘴唇的人咬著嘴唇。
那個瘦子從背後擰住他的細胳膊，快擰斷。
“船沒來，你們看錯了。船沒來，那上麵……我們放的牛被雷打死過。”
“媽的，這與我們有何幹！”他們哭笑不得。
“你們沒看見那上麵的火嗎，像小妖精跳舞。”
“他跟我們講故事。”瘦子隻一推，他便跌坐在一塊尖石上，屁股戮得生疼。
那兩個人向他開懷地大笑，又拔腿朝上麵爬。
他坐在水裏，他真想哭。他的心受到了刺傷，還默默地強著說：“我講的都是真話，他們不相信我。”他果真哭起來，哭得很傷心。
那兩個人離小石屋越來越近了，最後鑽了進去。小孩的眼睛有點酸。這時，隻覺得眼前一片通亮的紅光一閃，緊接著就響起一聲古怪而強烈的銳響，山在跳動。他的耳朵嗡嗡地發疼，什麼也聽不見了。
一會兒，他抹了一把雨水，怔怔地朝山坡望去，那石屋裏飛出一縷縷白煙，比雨霧白得多，輕得多，慢慢地搖散。那根天線比原先傾斜得更厲害，也在風雨中悠悠地彈動。他想像中的這片翅膀再也拍打不起來了。
他有些恐懼地回過頭去看河裏，他希望那條船開來，但那條船還在原地，根本沒動。
他忽然感到很孤獨，不禁在心裏問道：“他們果真沒看到那團火麼？”又有些惋惜：“那兩個人跑得太快了。”
這時他才想起要轉回去拿他的那隻小竹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