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的父親是軍屬,自從威爾開始做[渡鳥]後就中斷了聯係。會是老爸那邊的人介紹的嗎?
——不過老爸的話,應該還在對自己生氣才對啊……
威爾奇怪地歪著頭。
“啊,對了,”男子補充道,“他臉上有條傷疤,從眉心一直到臉頰,很大的傷疤,所以我才猜他是當兵的,實際上可能不是。”
聽到這句話,威爾禁不住繃緊了表情。
——臉上有疤?!
據威爾所知,有該特征的人隻有一個。
威爾瞟了一眼傑西卡,鬆了口氣,她正在安靜地看雜誌,似乎沒有聽到這邊的談話。
——不可能是那家夥。
威爾搖了搖頭,以排除雜念,這讓遞來封筒的男子很是驚訝。看來男子已經寫完了收件人。
“別在意”威爾說著接過封筒,在上麵貼上鯨的那一半紋章。
“武裝郵局[蝶與鯨]已確認取件”
威爾說著,啪嗒一聲蓋上了取件的章子。男子見狀,露出一絲困擾的表情。
與其說是困擾,不如說是寂寞吧?簡直就像在做不會重逢的道別一樣。
——難道是分手書?
這讓威爾感覺好像自己做了壞事一樣,便畏畏縮縮地說道,
“呃……現在信還沒送出,想取消還來得及哦?”
“嗯?哦不,不是啦,肯定是要送的。隻不過……哎,算了”
“——有想說的就應該說清楚”
傑西卡冷淡地插嘴進來。
男子睜大眼睛,好像大吃了一驚,然後放鬆了自己肩膀。
“……也對。假如說,我可愛的侄女馬上要嫁人了。但是她嫁去的地方情況很複雜,到那之後我就再也幫不上忙了。這種情況我該送些什麼話才好呢?”
威爾被這比喻出了難題,呻吟了一聲。
而傑西卡則是一副“這都不明白嗎”的驚訝的表情。
“直說就可以了,包括迷茫在內的一切想法。[封書]就是這麼用的”
男子被傑西卡理所當然的回答吃了一驚,然後苦笑道,
“原來如此。確實是[渡鳥]的回答”
“要追加配送嗎”
見傑西卡指著威爾手中的[封書],男子搖了搖頭。
“不了,看來現在的就夠了。那些想法對方也不一定懂”
說完,男子站起身來。
“那麼,[封書]就拜托了。”
“好的。……你的,呃,我們也祝你的想法能傳達過去。”
男子隻是揮了揮手,沒有再回話了。
在事務所,威爾望著已離開的男子托付於此的[封書]。
——這次又是有隱情的配送嗎……
收貨人一欄這麼寫著:
——蓮卡?庫尤——
應該是女性的名字,但不像是威爾他們所在群島的居民的名字,反而像是威爾沒有去過的他父親故鄉的名字。
——這次是長距離飛行嗎……?
一旦飛出群島外圍,航界的危險性就會顯著上升。這是因為途中沒有能夠降落的島嶼。而且還會連續多天滯留在脫離大島隨風漂流的小島上露宿。
他們需要航渡霧妖們出沒的天空。那時,消耗的體力不容易恢複,而一旦積累疲勞,則更容易出現事故,也更不容易擺脫霧妖的追擊。
但威爾卻正因為如此才想要航渡。不過,他還有另一種更強烈的想法。他雙手互握,好像在回味握住韁繩時的感覺。
受到威爾這態度的影響,傑西卡也探頭查看封筒。
“要飛到哪去?”
看來傑西卡關心的也是那個。再次確認目的地後,威爾苦笑道,
“莫諾弗尼——也不是特別遠。一大早出發的話,晚上就能回來。倒是返程信隻有先把這送去了才知道”
“喔”
她的表情明擺著“想飛得更遠”,但有機會飛畢竟比沒有好,不滿之中仍有濃厚的歡喜。
傑西卡點點頭,輕快地走向大門。正當威爾奇怪她這時出門做什麼時,傑西卡在門口停下腳步,表情瞬間一變,不愉快地回過頭。
“你在做什麼?”
“嗯?做什麼?是指什麼?”
威爾剛剛隻是發著呆看著傑西卡的背影,應該沒做什麼惹她生氣的事情。
傑西卡生氣地向困惑的威爾皺起眉頭,看起來真的非常生氣。
“剛才那男的說是急件”
“嗯,確實那麼說過,不過我們明早才能起飛哦?沒必要現在就出去買東西吧……”
“你真愚鈍。既然是急件,我們就應該現在馬上準備,以能夠在明天天一亮就起飛。”
“你這是有多麼盼著飛行啊?”
看來這次的往返信也讓傑西卡非常激動。
威爾回以苦笑,然後不經意地看到了封筒的背麵。
——費伊?列丘安——
這是發件人的名字,但沒有寫地址。
他到底想給“某人”傳達什麼呢。
然後,威爾感到了一陣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那家夥的詭計……?
這事兒如果真有威爾所知的那個男人插手,恐怕真的會變得很麻煩。
此外,在威爾麵前還留著[渡鳥協會]發來的召令這極其深刻的問題。
——算了,現在要緊的是[航渡]。
召令雖然棘手,但上麵寫著審議會是在兩周之後,還有考慮解決方案的時間。
“我叫你快點啊”
當威爾還在想著這些問題時,腿上挨了一腳。
威爾歎著氣穿過事務所的大門,為準備次日的[航渡]向夜晚的街市走去。
?
幾小時後——
為[航渡]采購完畢後,威爾沒有留在事務所而再次上街去了,這次他沒有帶著傑西卡。
——接下來怎麼辦呢……?
令他發愁的,不是[航渡],而是召令。
[蝶與鯨]隻有威爾和傑西卡兩人。既然他們是作為搭檔注冊的,就必須乘各自的翼舟飛行。
要是開事務所時不寫這麼詳細就好了。不過那樣的話——
“喲,這不是威爾嗎”
威爾的心事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威爾回過頭,那裏站著的是身穿飛行服的少年。
“吉姆?”
少年的肩上戴著[翼獅]的紋章,容貌雖然酷似凱特,但與他姐姐相反,帶著一副弱氣的表情。這個少年就是凱特的弟弟兼搭檔——詹姆斯?布倫希爾德。
吉姆轉著眼珠掃視了周圍,然後將滿懷期待的眼神投向威爾。
“傑,傑西卡沒有一起嗎?”
“嗯?對啊。我們明天一早要去[航渡],她正在事務所整翼舟呢”
“唉,不在啊……”
威爾對吉姆失望的表情歎了口氣,然後想起了傍晚發生的事。
“對了,吉姆。凱特現在怎麼樣?”
“我姐?你這麼一說還確實挺消沉的。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算是吧……”
確實,這次的事情威爾他們也脫不了幹係。
傑西卡說話難聽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而且她也沒說錯什麼,但肯定還是說得過分了。
“怎麼說呢,今天的事情是傑西卡不對,你幫我轉達一下歉意吧。”
這讓吉姆非常意外。
“什麼?是和傑西卡吵架?”
“對啊,沒想到她們兩人吵起來了。然後傑西卡說了些非常尖刻的話……”
“嗬,這還真稀奇。傑西卡竟然生氣了!”
——她對我可一直是那樣啊。。
威爾在心裏補上這麼一句。
吉姆當然聽不見威爾的心聲,感歎地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說道,
“對了,我聽說召令的事了,要不要緊啊?”
當然是要緊,所以威爾才會靜不下心來,這麼晚還在這邊漫無目的地彷徨。
見威爾開始呻吟,吉姆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肯定會有辦法的啦。……不過沒想到一下子審議會就冒出來了”
[蝶與鯨]開張才剛剛半年。威爾雖然沒有奢望協會會為新人手下留情,但一直以為會先有個警告之類的,所以確實沒有料到突然間就被命令出席審議會了。
“你那家事務所之前的老板好像出過一點問題?所以才會被人家盯上吧?”
威爾的事務所原先是另一個男人經營的,現在的大部分裝備也都是從他那接手過來的。那人就是因為搭檔消失而被剝奪了[渡鳥]的資格,然後威爾就買下了那些無主的資產,自己當了老板。
威爾想起當時的情景,感到心裏不是滋味。
“啊,對了。關於我那召令,凡是[渡鳥]的都能知道嗎?”
收到了來自[渡鳥協會]的召令,這顯然就是恥辱嘛,不應該是這麼大肆宣傳的事情才對。
“那倒不是。我們知道情況,應該是因為要從我們社派檢察官過去”
“檢察官?除了審議會還有檢察官?”
“檢察官會先來調查啊,審議會是根據調查結果來審的”
“那,檢察官要是覺得沒問題呢?”
“當然不至於啥事兒沒有了,但應該能避免較重的處罰吧?”
威爾禁不住握緊拳頭。
——這就是說,隻要搞定了檢察官,整件事就基本上搞定了。
那麼問題就在於怎麼把那檢察官的眼睛蒙混過去了,威爾確實看到了希望。
“啊,對了”
威爾這時又禁不住說道。
——要應付審議會,不是還有另一個辦法嗎……!
威爾又讓吉姆奇怪了。
“怎麼了?”
“我感覺有辦法了”
[渡鳥]又不是隻有威爾和傑西卡兩個人。
現在出問題是因為注冊為搭檔的隻有傑西卡一人,隻要再得到其他的搭檔說不定就能行了。
“是嗎?我是不清楚了。不過這次你就別再瞎喊什麼‘飛向雲界盡頭’,而要認真想辦法了,否則就危險了哦?”
——噢,果然還是不行……
作為大前提,很少有人能理解威爾和傑西卡的夢想。即使身為[渡鳥]……不,正是知曉飛渡天空的困難的人,才會覺得飛向雲界盡頭什麼的純屬荒唐無稽。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都會覺得難以組成搭檔。
吉姆當然察覺不到威爾的心聲。“咦?”,吉姆歪起了腦袋。
“你剛不是說明天要[航渡]嗎?那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這個啊,”基本上漫無目的地散步到此的威爾點點頭。
“畢竟我們新配備了一架翼舟,想要物色一點零件。……傑西卡也對座位很講究嘛”
現在的[蝶與鯨]擁有兩架翼舟。
其中一架在之前的事務所就已經服役了,而另一架是某個人托付給傑西卡的。
受贈的這架翼舟恐怕是現有翼舟中最先進的。威爾和傑西卡需要換掉座位和其他一些小零件,以改裝給他們兩人用,因為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齒輪也能夠大幅影響回旋時的操作感。
雖然大部分的零件能夠直接從原來的機體上拿來用,但仍有一些老化的零件需要換新。
傍晚逛街時,傑西卡熱衷於關注和座位相關的零件,這也是讓威爾出現在此處的理由之一。
“話說我們就是在那時碰到凱特的,所以之後傑西卡的心情就變糟了”
“什麼情況?”
威爾本來隻是在腦子裏想想,卻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然後威爾隻能尷尬地向吉姆講了和凱特之間的爭吵。
“——原本傑西卡想逛街這事兒就已經很新鮮了,被打擾到自然很生氣吧”
聽威爾這麼結尾後,吉姆感歎道,
“不,我覺得傑西卡是在替你擔心啊?”
“啊?傑西卡替我擔心?”
“威爾,你看到召令後就沒精神了吧?然後傑西卡就想讓你振作起來,不是嗎?想想看吧,傑西卡這個女孩雖然不善於表達自己,但畢竟既溫柔又優雅嘛!”
“她在你眼中就是女神!”
威爾歎息著回答道,然後轉念一想,
——不過今天的傑西卡確實有點奇怪就是了……
厭惡人類而一心隻知道飛行的傑西卡,竟然說想要在人類的街道上逛街。這一舉動難道不是平時不敢想象的嗎?
——而且,她還是第一次請我吃甜食哦?
難不成傑西卡是真心想讓失落的威爾打起精神來。
——咦?怎麼是我付的錢……
威爾苦笑著,向吉姆擺了擺手。
“抱歉,我想起我還有點事兒,我得回去了”
“哦,好的”
威爾將滿臉疑問的吉姆留在身後,消失在了夜晚的街市中。
?
次日清晨,在[蝶與鯨]事務所的翼舟停機坪。
他們對著航界圖再確認了航路,然後在翼舟上裝備好銃機槍等裝備,再在駕駛座手邊、韁繩的正下方掛上了裝著水壺等小用品的皮包。
待威爾在飛行服外穿上夾克,傑西卡披上鬥篷,起飛的準備終於完成了。
威爾跨上座椅,將救生索扣上皮帶,再將靴子固定。待他握起韁繩,霧鍵機關開始可靠地鳴動,由霧鍵式所創造的如玻璃般美麗的翅膀表現出覺醒時的戰栗。
這架翼舟看起來和以前的沒什麼差別,但從韁繩傳來的強力的手感令其他翼舟無法企及。
有一個名叫巴德的飛行員,懷抱著拯救世界這一誇張的夢想。他曾經迷失過,但最後再次找回了這一夢想。
還有一個讓巴德盡畢生精力拯救的少女。
為了實現這個少女的夢想——去看天空的盡頭——,巴德以有別於霧鍵式的方法與力量造出的,就是這架翼舟。
雲界潛航翼舟——機名[霞曲]。如果沒出意外,這就是他們在五十年前應該會為它取的名字。這也是遵照希爾達的心願,由希爾達取的名字。
“抱歉讓你久等了,你今天終於能大展身手了”
威爾撫摸著機頭,對這機械羽翼說道。
這就是為了航渡雲界的翼舟——還在巴德手上時肯定每天都能潛入雲界吧。
也不知機械是否擁有心靈,翼舟像回應威爾一般提高了霧鍵機關的轉速。
在威爾對機械的反應滿心歡喜時,傑西卡也在背後跨上座椅。待確認傑西卡也扣上了救生索,威爾叫出她的名字。
“傑西卡”
“飛吧”
這算不上對話,隻是兩個單詞,但已經足夠了。
“出發!”
威爾抖動韁繩,玻璃般的機翼大幅振翅,厚重的機械之舟高高飛上天空。
他們轉瞬間飛過[塔]頂,在高空迎來強風。
傑西卡的手中注入了力量,同時閉上眼睛,將頭貼在了威爾的背後。她在航界中一直保持著這種姿勢。
威爾先用羅盤確認自己的方位,再反複通過眼前漂浮的島嶼確認他們的航路。然後威爾降低高度,同時從韁繩放開一隻手,伸向手下掛著的皮包。
“喂,傑西卡”
“什麼?”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你這陰險的家夥,這麼想讓我害怕嗎?”
“不是啦……。抬頭抬頭”
“……?”
傑西卡懷疑地扭動身子,從威爾身後探出頭來。
“什麼——唔?”
威爾往傑西卡的嘴裏塞進一個糖果。
“……很甜”
在她嘴裏滾動的是焦糖。這是在他們昨天光顧過的那家賣絕望奶油冰淇淋的甜品店買的。
感到從傑西卡詫異的臉上呼出了滿意的氣息,威爾也露出笑容。
傑西卡疑惑地問道,
“你想怎麼樣?”
“我隻是覺得航界中可以來點調味品嘛”
威爾實在買不起減震器,於是覺得甜甜的東西至少能讓傑西卡這個甜食黨開心一點吧。
昨天傑西卡好像有用她的方式讓威爾打起精神,所以這就是回禮了。
明明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威爾卻臉紅了起來,於是他急忙掩飾道,
“總之,這點小事你就別在意了”
而傑西卡卻“哼哼”一聲得意起來,高興地露出笑容。
“威爾學會侍奉我了,給予表揚”
“你腦子裏就沒有感謝的概念嗎?”
即使偶爾會心血來潮,傑西卡終究還是傑西卡。
威爾一邊歎息,一邊重新握起韁繩。
“那我就加速了哦?”
“加吧”
威爾揮動韁繩收起機翼,使機體開始前傾,然後借助重力與風力轟轟地開始加速。
接著,翼舟將高度保持在雲界邊緣,從雲界將[霧]吸入,進一步地加速。
然後,他們開始了與偉大的盡頭的支配者——霧妖之間的空中競速。
想到他們是人類的天敵,威爾的手就不由得開始顫抖。
理由之一,是純粹的恐懼。因為他們中不存在任何一個比人類弱小的個體。
而另一半理由,則是歡喜。
因為威爾與之競爭的他們,似乎為了展示那無盡天空的盡頭有多麼宏偉一樣,正在雄壯地飛翔。
威爾戰栗著,歡喜著,沉浸在眼前寬廣的天空中。他自然就聽漏了傑西卡在背後小聲說出的話語。
“————”
“嗯?你說什麼了嗎?”
“……威爾真愚鈍”
“為啥?”
呼的一聲——威爾的疑問被吞噬在純白的[霧]中。
——謝謝你——
這句沒有傑西卡風格的謝辭也隨風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