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在辦公室,唐純接到凱莉寫來的郵件,她要到北京來出差,想跟唐純見一麵。

思量再三,唐純把這事跟劉京說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劉京之間不再有秘密,她活到三十多歲所經曆過那些狗血劇般的經曆劉京全都知道,好在,他並不發表太多的意見。

一個人,無論經曆了什麼都已經是過去的事,當事人自己不提,旁人最好不要提起。

唐純並不常常想起鍾凱旋,他的人已經不在,而她還活著,她要做活著的人每天必須做的事,起床、工作、打掃房間,她要讓生活繼續。然而不常常想起並不等同於忘記,她會在單位咖啡室衝咖啡時或者洗完澡對著鏡子擦拭頭發的間隙裏驀地想起那些群山、遮天蔽日的樹林、一群孩子還有鍾凱旋含著笑注視她的眼睛……那些場景像極了她多年前看過的電影,一幕一幕會不時跳出來觸動她心靈。

在電視裏看過一個女人講述的愛情:她和一個男孩子從中學開始戀愛,十七八歲一直到二十七八歲,相守了十年之後,男孩子突發意外去世,在此後的十年裏,女孩子一直沒有從悲慟裏走出來,在她年屆四十的時候,對著鏡頭,滿眼淚花,訴說的依然是當年的愛情,念念不忘男孩當年對她的好……唐純看了隻覺得她所不能忘懷的僅僅是男孩當年給她的那些不用出去工作,每天在城市裏遊走的歲月,十年過去,大概再沒有遇到可以像男孩一樣願意養她、拿出薪水讓她文藝地遊走四方的男人,她所戀戀不舍大概是那些年所經曆的浪漫以及再也回不去的青春。這樣的不舍應該與愛情無關,愛情是兩個成熟的男女之間精神上的交流與支撐,比陪伴或者浪漫都要高級。

“如果他還活著,我一定會跟他好,然後嫁給他你信麼劉京?”

“為什麼不是我?”

“他比你成熟。”

“我比他歲數大!”

“心智的成熟與年齡無關,是一個人受的教育、價值觀、道德綜合在一起的東西,他冷靜、文明……”

“我呢?”

“你不夠成熟。”

劉京半天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瞟了唐純一眼,“哼,最受不了你們這些自以為有文化的女的,土不土洋不洋,崇洋媚外。”“合著你就喜歡胡同裏出來的那些張嘴你丫閉嘴生殖器的女的?”

“比你們純粹,痛快。”

唐純一笑,“我們這些女的雖然土不土洋不洋,可是不會讓你沒有尊嚴,合則來不合則去,幹淨爽快。”

劉京思忖著點點頭,“這倒是……可是話說回來,哪個男的跟女的在一塊兒是為了分開的時候爽快,不拖泥帶水呢?”

“你選的女人是你另外一張臉。”唐純笑著。

“好吧好吧,我說不過你,請你吃飯。”

他們吃飯的時候徐芮給劉京打來電話,他要跟網友組隊開車去趟內蒙古,問劉京去不去,劉京想了想說一起去吧。

放下電話他看著唐純,“我跟他們去你生氣吧?”

唐純實話實說,“心裏不舒服。”頓了一下又說,“能克服。”

劉京笑了,“你這個人就是學不會說瞎話。”

“有時候說瞎話更傷人。”

唐純總是刻意避免讓自己想起徐芮,盡管他們曾互相給予過歡樂,彼時唐純想起他卻更多的是厭惡。起初他對她死纏爛打,當她奮不顧身投入到愛情之中,他又開始不珍惜她,愛玩,愛熱鬧隻不過是他為自己找的借口,任何不懂珍惜的男人都不值得再讓女人奉獻出感情,能夠實時地一刀兩斷簡直就是幸運。如果沒有遇到鍾凱旋,唐純便不會這麼快從徐芮的感情裏抽離出來,會有相當長的時間她糾纏在那些不值一提的感情當中,鍾凱旋讓她清醒。

如何確定一段感情是否適合你?是的,適合你的感情是那種完全沒有壓力又完全在不知不覺中產生的,任何一方的死纏爛打都要引起你高度的警覺,很可能,那隻是麵對得不到而生出的不甘心,況且,感情上死纏爛打的一方通常都是沒什麼尊嚴的。一個人若連尊嚴都不要,多可怕。

從前,在小一點兒的時候很容易就被感動。當年在大學校園,跟李冬陽並肩走在校園小路上,天空灰蒙蒙飄著細雨,那樣的情節至今回想起來忍不住都要掉淚,然而時光讓人變得殘忍,愈發鐵石心腸,似乎人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平常。

那一天夜裏,李冬陽又再次出現在唐純的夢裏。夕陽西下,他們約好了到湖邊劃船,李冬陽穿著球鞋從遠處跑來,拉著唐純就走,“我帶你去看電影”他說,在電影院的門口,他們見到了另一個女孩兒,手裏拿著兩瓶開了蓋兒的汽水,正左顧右盼,見到李冬陽她馬上迎上前,一邊遞出汽水一邊嗔怪著他,“電影都快開演了,給!”接著她看到了李冬陽牽著的唐純,驕傲地哼了一聲,將他們分開,“你們倆的事兒我早都知道,”她挑釁似地看著唐純,“我知道他喜歡你,沒關係,我喜歡他,願意跟你公平競爭。”

唐純委屈地看向李冬陽,他卻像沒事兒人那樣看向四周,繼而牽起她的手,“我們走。”

唐純笑著看向那女孩兒,“看見了嗎,他並不值得你這樣。”女孩氣惱地撲向唐純,兩人很快廝打在一起,唐純被打倒在地,她疼,她哭,她多麼渴望得到李冬陽的保護,然而直到她從夢中驚醒,也沒有見到李冬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