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珠最終也沒有勇氣走進夜總會的大門,她的眼睛裏的警覺跟那扇大門裏的浮華格格不入。

很快,她得知了常喜被曲芳菲喊回去重新工作的事,她鬆了一口氣,常喜喜歡那份工作,她喜歡那個家裏的富貴與華麗。她甚至在內心裏懷著一絲僥幸,常喜哄得曲芳菲很開心,她也許會免掉自己欠款的一部分。一件裙子要十八萬,這聽起來確實有點兒難以置信,但誰能了解有錢人家裏的那些東西的價值呢,常喜說過,他們家客廳裏那一套布藝的沙發也要上百萬。張明珠的確是不明白為什麼它們值那麼多錢,對它們懷著敬畏。

一天傍晚,她又到常喜家的串兒店去幫忙,正在小桌子前串肉串兒的常喜媽媽見了她立刻起身去叫常喜的父親。他們把張明珠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從帆布的包裏拿出一個髒兮兮的塑料袋塞給張明珠,“這是五萬塊錢,你先拿去還給人家。”

張明珠登時愣住。

常喜媽媽說:“常喜都跟我們說了……既然弄壞了人家的東西,該多少錢咱們賠給人家。”

張明珠不肯拿錢,“你們一家風裏來雨裏去就攢下這麼點兒錢,我不能拿。”

“讓你拿你就拿著,”常喜爸爸連帆布包一起塞給她,“我們現在身體還硬朗,錢可以慢慢掙,你還年輕,欠下這麼多錢……我們怕你走邪路。”

見張明珠一時說不上來話,常喜爸爸又說:“你拿上這個錢我們多少能放點兒心,跟人家說先還上這些……剩下的咱們慢慢再想辦法。”

當晚,張明珠抱著那個帆布包回了宿舍,一夜都沒有合眼,她想著該如何報答常喜她們一家。天蒙蒙亮的時候,她起身去了一趟廁所,回來以後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然後匆匆忙忙地起床到食堂吃了早飯,在食堂碰見經理張明珠還跟她請了半天的假,她說要去看一個親戚其實是想到曲芳菲的家裏還錢。

回到宿舍張明珠傻了,床下的帆布包連同枕頭下的手機都不見了,她哭著跑到樓下找保安,正好碰上幾輛警車開到宿舍樓下,這時她才知道有小偷趁他們吃早飯的當口撬開了好幾間宿舍的門,宿舍裏能卷走的東西都沒了……張明珠幾乎要昏過去,扶著牆一步一步走回到宿舍,眼睛瞪著天花板哭了幾天,直到經理怕她出事強行給她送到醫院……

此刻,在唐純的麵前,張明珠抿了一口茶,微微笑著看向她,“你信麼唐純,一個人會倒黴到那種份兒上。”

“我……沒見過。”唐純實話實說。

張明珠歎了一口氣,“事兒沒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都覺得那是天方夜譚,世界上怎麼能有那麼倒黴的事都讓一人兒趕上呢!”她對著唐純扁扁嘴,“我也是,掉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相信,人在倒黴的時候,喝口水都塞牙。”

“那後來……後來怎麼著了?”唐純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的瓶子,特別不是滋味,她努力想象當時的場景,一個姑娘背井離鄉到了北京,每個月辛辛苦苦就那麼兩千來塊錢的死工資,然後突然就有一筆巨額的欠款從天而降……要是換了自己,沒準兒早就崩潰了。

張明珠正想再說下去,嬰兒房傳來哭聲,孩子醒了,她並不著急去抱,對著廚房方向喊了一聲:“常喜!”

唐純看見瘦瘦小小的常喜小跑著從廚房進了嬰兒房。

“那個就是常喜啊?”

張明珠笑著點點頭。

唐純笑了,“你看你現在,揚眉吐氣了,曲芳菲的丈夫跟她喜歡用的保姆都歸了你了。”她幾乎是發自內心地讚歎,“真有本事。”

張明珠看著她笑,“看你把我說的!”

“你不用去看看孩子?”

“不用,有常喜呢。”她又遞給唐純一塊餅幹,“我接著給你講。”

張明珠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出院的當天她就打定了主意把自己豁出去掙錢。她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走進了一家夜總會的大門,對門口站著的一個女孩兒說她想來這上班。很快有人帶她去見媽咪,那是個比她還年輕的姑娘,在她的指揮下,成群的女孩子如魚群般在各個包房門口穿梭著,她手裏攥著電話,穿著性感而體麵,忙得沒有時間跟張明珠細聊什麼,隻在講電話的間隙匆匆瞟了她幾眼。放下電話她問她,“以前沒幹過?”

“沒有。”張明珠怯怯回答。

年輕但老到的媽咪叫人帶她去換上工作服,“今天客人多得忙不過來,你換了衣服就開始上班。”說著話又叫人來叮囑教給張明珠一些基本技巧。

張明珠換了衣服,來不及喘息就被轟進了一間包房,她學著周圍姑娘的樣子麵帶微笑看著眼前的客人,腿卻在發抖。有個男人指著她和另外幾個女孩子說,“你,你,你,你還有你,你們留下。”

被選中的幾個女孩笑吟吟地做到幾個男人的身邊去,嫻熟地開啟了洋酒,或是拿起桌上的小吃招呼身旁的客人,隻有張明珠,仍舊站在原地,懵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緩不過神兒來。

“還愣著幹什麼,過來倒酒!”有人喝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