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濤回來上班的第一天約唐純一起吃中午飯，他們倆很自然地談起朱雯雯。經過一段時間的情感投資，劉博濤母親對朱雯雯的看法已經有了改觀，她願意慢慢看著兒子和這個女孩子交往一段時間。老人們在情感上很容易滿足，年輕人肯在他們麵前服個軟兒，低個頭他們即刻變得慈祥，若跟他們硬碰硬無異拿雞蛋碰石頭。
“我媽對她的態度倒是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問題是我現在……有點兒看不清楚她了？”劉博濤顯得有些苦惱，“不明白她想幹什麼。”
唐純一笑，“有時候你們男的比女的矯情。”
劉博濤扁扁嘴，“你說她對我媽是真心的好嗎？”
“是不是真心要經過一些時間才知道，並且，真心這種事兒是靠兩個人努力，一個巴掌別說拍不響了，你讓她往哪兒拍呢？”
“你說你怎麼能是個設計師呢？真屈才了，你這樣兒的怎麼也是個哲學家或者作家的材料。”頓了一下又補充，“頂不濟你也能混上電視台給非誠勿擾那種欄目當當嘉賓。”
“別拿我打岔了行嗎？”唐純歪著腦袋看劉博濤，“你就沒覺著我挺可憐的？”
“覺出來了。”他兩隻手抵住下巴，平視著唐純，“醫者不自醫，你就是知道的太多了……其實女的傻點兒挺好的。”
這話唐純聽著耳熟，劉京也這麼說過她。他們是她的真朋友。
自從回到北京得知劉京的事唐純便時時想起張明珠，想起初次見到她的模樣，同時她努力地回憶著薛嶽的樣子，但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唐純老想著張明珠還有一部分緣於那一次在公園裏她對她講了一半的故事，唐純記得她說到姓常的保姆帶著她到了薛嶽的家裏，撕破了女主人曲芳菲一條價值十八萬的裙子她拿出全部的工資兩萬六千塊去賠償，還寫下了一張十五萬的欠條才離開……似乎說到這裏，劉京跑了過來，以後的事，唐純再沒機會聽她說起。
唐純決定去看看張明珠，一方麵她要去譴責她，另一個方麵，她對張明珠今日的生活感到好奇，她想去看一看，那樣一個外表清純又安靜的女人，在狠狠刺痛一個男人的心過後會不會有絲毫的不安與慚愧。
張明珠接到唐純的電話好像並不很意外，她說了一個地址，隨時歡迎唐純去拜訪。
那天下午，唐純先到商場給孩子買了一些禮物，驅車趕到了張明珠的住處。張明珠知道她要來，提前換上了套裝還化了妝。
見到她，唐純眼前一亮，“在家還穿得這麼正式幹嘛？”
張明珠一笑，“你要來，當然得正式點兒。”
這套將近兩百平米的公寓有五間臥室，其中一間住著兩個保姆，另外的一間做嬰兒房，主人房布置的溫馨華麗，連洗手間都鋪著羊毛地毯。孩子在睡覺，唐純匆匆參觀了公寓跟張明珠回到客廳去喝茶。
英國的紅茶配著半島酒店買回的點心，張明珠的日子過得精致而高貴。
“我知道你會來的。”她說。
“是吧，”唐純說，“我想來看看你。”
“你來罵我才對。”張明珠說著話瞄了唐純一眼，“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你說什麼我都聽著。”
唐純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幹嘛這麼說？我一個局外人哪有資格說三道四的。”
張明珠一聽立刻笑了，拿起一塊餅幹遞給唐純。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在明白的人麵前從不遮掩，她知道唐純為什麼而來，為了避免聽到那些羞辱的言語，她先把話挑明。就好比兩個高手約在一起過招，還沒動手之前有人先認了輸，另一個也隻得悻悻離去。也許你說先認輸的還有什麼尊嚴可講？難道一定被人打倒在地不得超生才算有尊嚴？張明珠一向懂得示弱，在這樣的談話裏，即便是她不戰而敗又能輸掉什麼呢？
張明珠開始給她講起後來的事。
那天給曲芳菲寫下了借條又被人從家裏趕出去，張明珠和常喜一直坐在路邊上抹眼淚，常喜有些怪她，要不是明珠把裙子扯破，她也不會丟了這麼好的一份工作。張明珠說不上來什麼，隻得一句一句跟常喜說著對不起。兩個人在路邊一直坐到天黑，常喜也抱怨的差不多了，突然想起張明珠欠著曲芳菲的十五萬忍不住再次哭起來，這一次她幾乎是嚎啕大哭，絕望極了。
張明珠勸她：“別哭了，哭有什麼用，該賠還是得賠。”
常喜說：“十五萬分三年還給她一年也得還五萬，你的工資跟我掙的錢加起來，不吃不喝也就是這個數兒……難道往後咱們真得不吃不喝攢錢了？”常喜愛吃，她每個月工資的大部分都拿來買零食，想到要替張明珠還錢而不能再吃零食，她怎麼能不絕望。
張明珠心裏漾出一陣陣的暖意，好人和壞人的差別就是即便好人會抱怨、發牢騷，仍不會棄你而去。終於她也忍不住抱著常喜肩膀嚎啕大哭。怎麼辦？該怎麼辦？那麼大一筆錢要去償還，然而她隻有這一雙手……接下去的幾天裏，張明珠都吃不香睡不好，她想了很多很多種辦法去還錢，甚至想到像那些電視裏被警察抓的漂亮的女孩子那樣到夜總會去陪酒、賣淫，她聽人說做那種事掙錢很多而且快，搞不好用不了一年就能把錢還上……起初她不敢想得太多，每一次閃過去做那種事的念頭她都覺得羞愧，仿佛自己向深淵裏滑落了一步，她嚐試著說服自己，沒什麼的，那麼多人都在做一樣的事，不過是謀生的手段，這世界上每個人依靠不同的本領生存，有的人出身好，可以不用工作；有些人聰明而努力，可以在很高檔的大樓裏上班拿著很高的薪水；有些人漂亮、有些人身材好、還有一些人雖然外貌出眾但腦子很笨……不論是做了怎樣的選擇，人們總可以活下去，按照自己的方式，況且，隻要還掉那一筆錢，往後仍然可以像現在一樣的活著，雖勞累，但簡單、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