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說得悻悻然。
但茶花並不知道,阿榭碧其實和別家公主不同。她現在對一巳的事,一定也一無所知。那時一定隻是用平常講話的口氣,和茶花隨便寒暄而已。
「所以公主,這樣您也應該明白了吧?」
茶花冷淡地聳聳肩,繼續說:
「公主,您是身分高貴、聰慧的人。不是會因一時迷惘而忘記自己立場的愚蠢之輩。所以您看,您自己選擇了正確的道路。」
茶花抬頭挺胸,一副宛如自己是幕後大功臣,臉上充滿得意之色,絲毫沒有罪惡感。
「公主您自己也很清楚隻有入宮這條路了。您能明白這點,茶花也很高興。」
——茶花不是站在我這邊的。
忽然間,白珠腦海閃過這句話,緊握拳頭。她在心中暗忖,茶花隻是借由服侍我,來效忠北家,她未必會保護我。永遠把我放在第一位為我著想的,隻有那位心地善良的花匠青年。
白珠激動得有點喘氣,小聲地反問茶花。
「一巳在哪裏?」
「不知道。」茶花佯裝不知。「不過公主不用在意喲。」
白珠知道再跟她說下去也沒用,於是推開茶花往渡殿奔去。
「已經太遲了!您剛才並沒有選擇他,所以就斷念死心吧!」
茶花不理背後的說話聲,拚命地跑向櫻花宮的舞台。氣息蒼茫。山裏的清晨依舊一片墨藍,林木沉沒在黑影裏。白珠見過和這個很像的清晨。但這裏沒有閃耀的白蔌花。
突然,前方騷動了起來。不祥的預感使得白珠直冒冷汗。雜畓紛亂的腳步聲,行色匆匆的熊熊火把。
「找到了!在那裏!」
「他變身想用飛的逃走!」
「別讓他逃了,瞄準弓箭!」
侍女們發出平常難以想像的怒吼聲。宛如在禊祓淨身的水裏,聲音聽起來很模糊,視野也朦朧看不清楚。
白珠朝著騷動聲跑進了藤花殿,映入眼簾的是不合時宜的梔子花。梔子花怒放,開滿了整個中庭。
在花草樹木中奔走的是藤宮連的女人吧?
大烏鴉的羽毛,在空中輕飄飄地飛舞。每當啪啪的振翅聲響起,就有很多漆黑亮麗的羽毛在空中飛舞。
大烏鴉的身體被鉤繩綁住,想飛上去又被拉下來。然後一個手持大刀的侍女,站在狂亂掙紮的大烏鴉前麵。
「公主!」
聽到茶花急迫的聲音。
「不可以看!」
就在白珠的眼睛被捂住之前,銀色大刀揮落。
喀擦一聲。
——這個聲音,意想不到地輕。
吵雜的烏鴉慘叫聲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翅膀的落地聲。啪噠啪噠,盛大的滴水聲。原本充滿梔子花香氣的空間,此刻彌漫著鐵臭味,令人惡心反胃。
白珠甩開茶花的手,看著這一幕。她看到了。
帶著溫柔黃色的白花上,有著一點一點飛濺的紅色斑點。一個有羽毛的物體癱倒在地,流出很黑的水,此刻也到處溢流。
地上一大片飛濺的血。
慘不忍睹的慘狀,令人看了忍不住反胃。
侍女們宛如無視白珠的存在,淡淡地開始收拾那個。她們粗魯地將龐大的身軀翻轉過來,七嘴八舌地叫山內眾抬走。
巨大的軀體被抬走後,剩下的血灘裏,有一顆長著嘴喙的頭,頹喪地掉在那裏。
白珠和那對睜得像彈珠般的眼睛,四目相交。
但不久,侍女擋住白珠的視線,用耙子把頭顱拖走了。
此刻殘留的隻有地上的血灘,和拖曳的血跡。
「……這是白珠公主,您怎麼會在這裏?」
若無其事地對白珠說話的是穿得一身黑的瀧本。除了沒穿綢緞和服外,她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手上拿著滴著鮮血的刀。
「是有人入侵嗎?因為聲音很大,我們嚇得跑了過來。」
茶花代替白珠回答。但白珠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隆重禮服,而茶花的裝束以剛起床來說也太正式了。瀧本看得出這擺明是借口,但她沒有當場拆穿,而是笑眯眯地說:
「哎呀,讓您擔心了。不過誠如您所看到的,賊子已經被處決,不用擔心了喲。請兩位回冬殿吧。」
關於這個入侵者,瀧本以沉穩的語氣說:
「看來是和早桃有關的人。之前唆使早桃去秋殿偷東西的,大概是這個男人吧?蘇芳和服到手後,因為分贓而起了衝突,男人把早桃殺了。這就是早桃事件的真相。這次男人豁出去了,打算自己來偷竊時,被我們逮到了。」
「原來如此,藤宮連果然厲害。茶花佩服之至。」
「等一下我會召集大家,如此向大家說明,可以吧?」
瀧本這句話的口氣說得像在試探,帶有言外之意。茶花聽了用力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問題。」
「那就這樣羅。」頓時氣氛鬆緩了下來,瀧本返回藤花殿。茶花目送瀧本的背影離去,確認附近沒有侍女會聽到對話內容後,重新轉向白珠。
「您明白了吧?公主。就是這麼回事。我們和那個男人沒有任何關係,沒問題吧?」
「……茶花。」
白珠的聲音茫然。茶花輕輕歎了一口氣。
「公主,您要振作一點啊。今後公主的表現,關係著是否可以入宮喲。瀧本應該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她雖然那麼說,不曉得會不會向藤波公主報告什麼……」
「不是的。」
白珠突然這麼說,茶花側首不解。
「不是什麼?」
「那個,不是一巳。」
「沒錯,那個當然不是一巳。」
茶花對主子的領悟力感到欣喜,但隨後看到白珠的眼睛時卻愣住了。
「公主……」
「那不是一巳。不是,絕對不是。」
語氣沉靜,說得很篤定,但眼神卻是空虛茫然。
「白珠公主。」
「不是的,不是的。那不是一巳。」
「振作一點,白珠公主。那個男的已經……」
「我就說那不是他嘛!」
白珠突然大吼起來,使得茶花也慌了。周遭的藤宮連也詫異地轉過頭來。
「白珠公主!總之,我們先回冬殿吧。」
「所以說,不是的!不是不是!好好笑哦。一巳究竟跑到哪裏去了?果然他還是沒來嗎?真沒骨氣。太過分了。我的周遭,淨是一些騙子!」
氣呼呼地說完後,白珠踩著粗暴的腳步聲返回冬殿。茶花麵有難色地追上去時,白珠突然回過頭來。
她的雙眼,看向依然彌漫著血腥味的中庭。
紅色水滴從梔子花瓣滴落下來。
「……才不是呢。」
白珠突然用小孩般的聲音低吟後,緩緩地看向茶花。
「啊,那個味道好難聞哦。那個臭味會沾上我珍貴、漂亮的和服。我得去跟一巳說,叫他再拿香爐還有摘花來。」
口吻奇妙地開朗,然後以輕飄飄的步伐走向渡殿。
「其實我最喜歡蚊香的香味喲。」
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完全感受不到剛才確實存在的悲劇陰影。
之後,在瀧本召集眾人說明入侵者的眾會上,白珠並沒有露臉。
在滿地紙鶴的房間裏,白珠茫然看著濱木綿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入侵者是你的朋友……而且是和你很熟的人。沒錯吧?」
霎時,白珠心裏有東西碎裂了。
白珠睜大眼睛,放聲笑了起來。
「你說話還真有趣啊!意思是我和什麼人私通嗎?」
接著白珠以更開朗的聲音,大吼地說:
「很遺憾的。我和一巳之間,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因為我是生來隻為了入宮的女人。這種會危害入宮的事,我怎麼會做呢!」
白珠似乎是瘋了。
阿榭碧表情僵硬地看著笑個不停的白珠。
她的心裏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秀麗端莊、文靜高雅的白珠,已經不見了。
「更何況……」
白珠睜著大眼睛,依然一臉笑容地說:
「那才不是一巳呢!根本就是別人。」
白珠抬頭望著天花板,宛如在做夢般。
「可不是嗎?因為一巳永遠都守護著我。他還跟我說,就算無法見麵,他的感情一輩子都不會變喲。他現在一定也在某個地方思念著我。才不是那個……」
白珠說到這裏,第一次語帶顫抖。
「那個……那個像垃圾一樣,掉在地上的屍體!」
白珠發瘋似地放聲狂笑。
濱木綿靜靜看著這一幕,不打算說什麼。茶花目瞪口呆,站在阿榭碧的旁邊。
笑了一陣子之後,白珠再度用瘋狂的眼神看向濱木綿。
「會被選為櫻妃的人是我,這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既然北家和南家已經締結密約,事到如今不能回頭了。」
「這也不見得。」
濱木綿定定地凝視白珠,以不露感情的聲音說。
「……這話什麼意思?」
白珠詫異地瞄了一眼濱木綿的反應,濱木綿幹笑兩聲答道。
「南家和北家之間,從來沒有締結過什麼密約。因為你的提案,我跟南家連提都沒提。」
「——咦?」
白珠依然睜大眼睛,但頓失語言,當場僵住了。
「難道你真的認為我不知道,你隻是在虛張聲勢?」
濱木綿甚至露出傻眼之色,對白珠歎了一口氣。
「你說的話並不代表北家的意思,這隻要看當今的朝廷就可以知道了。而且南家並沒有輕率到,隻憑口頭約定就付諸行動喔。」
「怎麼可能……那麼,七夕之宴,促使皇太子辭退西家請求的是?」
「那是南家存心搞的事,跟你無關,完全沒有要挺你的意思。」
是被騙的人自己太天真。
「既然是你先想要騙我,你就沒有權利責備我。」
在場沒有人說話。大家看著走投無路的白珠,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開口的是白珠。她竊竊地笑了起來,然後對濱木綿嫣然一笑。
「——你下地獄吧!」
嘶吼般的咒罵聲,令人難以想像發自北家的千金小姐。
「我已經沒有道義沉默了。我要在這裏,把一切都揭露出來。你們仔細聽好喔。」
白珠第一次用神智清醒的眼神,看著阿榭碧和真赭薄。
「這個女人,其實不是宮烏。」
霎時,全場靜默無聲。因為沒有人反駁白珠的話。對,連濱木綿也沒反駁。
白珠滿足地環顧眾人,接著說:
「因為她是養女,是山烏出身,不,說不定是馬吧?總之,她不具有入宮的資格。」
白珠說得得意洋洋。
「你給我等一下!」
真赭薄重整腦內的一片空白,插入白珠與濱木綿之間。
「說養女入宮不被允許的人,是你的侍女吧?!」
語畢看向茶花,瞪得她倉皇失措、眼神飄移。白珠來回看著這樣的茶花和真赭薄,得意地哼笑一聲。
「要是血統本來就比較高貴呢?」真赭薄出聲說。
白珠對真赭薄翻了個白眼,嘴角揚起不層的嘲笑看著地繼續說:
「比方說,因為政權鬥爭失敗被剝奪身分的,前南家當主的女兒?」
此時真赭薄腦海裏閃現的是,因為皇兄讓位而引發的南家內部鬥爭。
當時,南家當主的一個女兒,已經決定登殿許配給大紫禦前生的皇兄。但後來決定讓位給西家的十六夜以側室入宮所生的次男,事態產生了急遽變化。
因此原本以將女兒許配給皇兄為前提在籌畫一切的南家當主,就必須負起責任。之後雖然沒有公布當主一家的下場,但知道南家確實撤換了當主,由弟弟坐上當主之位。
想到這裏,真赭薄發現了問題所在。
雖然知道濱木綿是南家當主的女兒,但想都沒想過——她究竟是哪一代當主的女兒?
可能是察覺到真赭薄的表情變化,原本沒什麼表情的濱木綿,露出了死心般的苦笑。
「沒錯,我不是現任南家當主的親生女兒。」
濱木綿平靜地說。
「現在的當主其實是我叔叔。他收我當養女,我才登殿的。抱歉,做出這種騙人的勾當。」
「可是,就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真赭薄知道這話聽起來像在為濱木綿辯護,但她非說不可。
「同一脈血緣之間,過繼成養子或養女,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呀!你為什麼要如此卑屈呢?」
「問題在於,我父親是因什麼理由被放逐。」
否則,為什麼和皇族連結的大貴族的千金,會淪落成山烏?
「我沒能成為皇兄的妃子一事,使得家族非常惱怒。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生下皇太子的那個女人吧?」
真赭薄恍然大悟,忽然感到背脊發寒。
「不會吧……」
「沒錯。」濱木綿立刻點頭說:「害死皇太子的親生母後十六夜夫人的,就是我的雙親。」
阿榭碧倒抽了一口氣。
「姑姑。」
真赭薄不由得無聲地低喃。
多年來一直被說跟她長得很像的姑姑。生下皇太子,又生下了藤波,集金烏陛下的寵愛於一身,卻不幸死了。她經常為姑姑感到不值。
「這種事當然不能公諸於世。」
濱木綿斷然搖頭繼續說:
「要是這種事讓世人知道了,會危及南家的存亡。於是叔叔在宗家做出裁定之前,便將兄嫂斬首,企圖掩蓋這件事,然後自己坐上了當主的寶座。而我呢?」
濱木綿自嘲地繼續說:
「我雖然免於斬首,但被剝奪了身分,還遭軟禁在南家親屬的宮烏家。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被殺,所以我立刻逃走了。之後一直到十歲為止,我都躲在山裏,被山烏養大。」
濱木綿淡淡地繼續說:
「不過,所幸叔叔是個明了事理的人。後來他領養我,讓我恢複了身分。」
「這個領養指的是?」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卯古歧,沙啞地問。濱木綿不在乎周遭的人,侃侃而談。
「我有一個名義上的妹妹,也就是叔叔的親生女兒。她才是現任當主真正的獨生女,名叫撫子。當主非常溺愛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嫁給當今的皇太子。」
可是也不能讓別家公主入宮,否則南家的勢力變弱了也很麻煩,因此想到要利用被放逐而下落不明的哥哥的女兒。
「叔叔命令我做的事,是妨礙。」
「妨礙?」
「對。」
濱木綿看向真赭薄,露出死心般的笑容,接著對白珠說:
「白珠,你想都沒想到吧?我並非單純為了湊人數而被送進來,我來是為了妨礙別家公主入宮……說得更詳細一點的話就是,我是為了阻止西家和北家人宮,而被送進來的。」
原本就不指望入宮,隻是為了妨礙別家公主才登殿的。
——就掌握南家命運的公主而言,穿著打扮過於粗俗,也不發綢緞給宗家派來的侍女。南家的侍女們,不把濱木綿當主子看。
這一切的原因都揭曉了。
「既然白珠把我的身分揭發出來了,我也沒必要再掩飾了。」濱木綿帶著苦笑說。接著,她轉向卯古歧,「你幫我去跟瀧本說,叫她來夏殿調查我的房間吧。」
卯古歧似乎從濱木綿的話中察覺出了什麼。
「您的意思是……!」
「皇太子應該有寫信給你們。我這個人會閑閑沒事在庭園閑晃嗎?其實我是趁你們眾在一起玩管弦樂時,擅自把信攔截了下來。」
不會吧。白珠渾身打顫,走向濱木綿。
「難道,皇太子也有寫信給我……?」
「對啊,有寫給你喔。」濱木綿答得雲淡風輕,「每次他沒來參加儀式,都很有禮貌地來函道歉。雖然內容都是千篇一律,不過他確實履行了最基本的禮貌。」
白珠聽了,突然放聲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呀!如果知道皇太子有寫信給我,我無論多久都會繼續等下去!也不會一時脫口而出,說出讓一巳等我的話……都是你害的!不然他也不會被殺!」
白珠哭得呼天搶地,抓住濱木綿的和服。
「把一巳還給我!把我的一巳還給我!你不是人!」
白珠大聲嘶吼,瘋狂槌打濱木綿。
無法思考,隻能一直望著這一幕的阿榭碧,竟覺得白珠真的好美。
隻是一直呐喊「還給我!還給我!」的模樣,很明顯地超出常軌。原本梳理得整齊美麗的黑發亂了,毫無血色的臉自得像死人一樣。映在阿榭碧炯炯發亮眼睛裏的,已經不是過去的白珠。每當她發出近似笑聲的咆哮,鮮血就從她緊咬的嘴唇流淌下來。
太驚悚了。這是一種驚恐、壯烈、令人毛骨悚然的美。
比麵無表情被罵的濱木綿,比嚇到瞠目結舌的真赭薄——比任何人,都美。
太不可思議了。白珠並沒有好好化妝,也沒有穿著華美的衣服。怎麼能對這種近乎瘋狂的女人,要求氣質與優雅呢?一點都不端莊,一點都不優雅。可是為什麼,這個女人美到令人看了想哭呢?
突然傳出一聲冰冷的「啪」,響徹了全場。
阿榭碧回神,定睛一看,白珠用手按著臉頰,茫然若失地倒在地上。站在她前麵的,是依然舉著手維持打巴掌姿勢、氣喘籲籲的真赭薄。
「你夠了沒?!」
真赭薄毅然決然地怒罵之後,緩緩地把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來。然後吐了一口大氣,眼神嚴厲地看向白珠。
「有信來的話,你就會等?使性子也要有個限度。我不管信會不會來,都一直在等喔。因為這點小事就動搖意誌,你憑什麼入宮!」
即便白珠的肩膀抖了一下,真赭薄也毫不留情地繼續說:
「怪罪到別人身上,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喔!不要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真赭薄以怒罵白珠的氣勢,直接轉向濱木綿。
「還有你,我才不相信你說的話。你的雙親應該無關。你可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不可能耍這種小伎倆的。」
之前一直默默看著事情發展的濱木綿,聽到這句話,報以悲傷的微笑。
「……對不起,真赭薄。」
「這是謊言……快說你在說謊!」
真赭薄半是呐喊般地說。阿榭碧看到她眼中帶著失望的眼神。
濱木綿露出一抹苦笑說:
「不,這是真的——而且我話還沒說完,反倒接下來才是正題。」
濱木綿的眼神轉趨黯淡。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南家不讓撫子入宮嫁給皇太子?為什麼對於皇太子選妃這件事,處理得滿不在乎呢?」
阿榭碧一臉困惑,不懂濱木綿想說什麼。
「那家人不是靠感情做事的人。」濱木綿淡淡地對她說:「南家其實想廢掉當今的皇太子。撫子可能會對皇太子很冷漠吧?因為她真正的目標,是和已經被廢掉太子之位的皇兄結成夫妻。」
若是皇太子因為什麼原因而失去皇太子的寶座——或是在沒有後嗣的情況下死了,寶座就會回到曾經讓位的皇兄身上。這一點都不難想像。
「不會吧……做到這種地步?」
「南家會做這種事啊?」
阿榭碧語帶顫抖地說。濱木綿覺得她也到了該明白的時候了,於是輕聲地回答:
「讓宗家成為凡人,隻要有金烏許可就行了。」
濱木綿更篤定地說:
「當今的金烏陛下,沒有氣概反抗南家的主張。然後,重返皇太子寶座的皇兄和他的妻子撫子,就會統治今後的山內……這就是南家所描繪的未來。」
到了這裏,聽眾覺得怪怪的。為什麼濱木綿要把南家的企圖說得這麼清楚?真赭薄蹙眉不解,濱木綿露出爽朗的笑容對她說:
「其實就是這麼回事。我是為了防止其他家和皇太子之間產生強力的連結,而被送進來的、真正的『烏太夫』。」
接著,她語帶苦笑繼續說:
「照理說,我應該默默地告假返鄉……但我實在是受夠了,我很討厭做阻撓別人戀情的事。我要就這樣逃走。」
她脫掉身上的和服,露出裏麵泛著黑色光澤的單衣。
「最後讓我說一句話。聽好了,各位。我不認為隻有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才是女人的幸福。千萬要認清這一點,才不會讓自己的幸福逃掉喔。那我走了。」
接著便揮揮手,穿越白珠之前打開的圓窗而去。
眾人根本來不及阻止她。
下一個瞬間,濱木綿變成漆黑的大烏鴉。
大烏鴉拍動閃著黑色光澤的羽翼,直接飛向天空。朝著山間一直飛去的烏鴉身影,愈來愈小、愈來愈小,最後終於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