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大熊說好了在小公園見麵。

“我現在過來。”他愉悅的聲音回答說。

然後,我放下話筒,走出電話亭,坐到公園的秋千上等著,把大熊送我的布娃娃抱在懷裏。

黑發布娃娃那張開懷的笑臉好像在說:

“沒什麼大不了嘛!”

她頭頂那雙玫瑰紅手套是用小羊皮做的,手指的部分做得很仔細,手腕那部分用了暗紅色的絲絨鉤織而成,再纏上一條粉紅色絲帶。然後,兩隻手套一前一後,手指朝天的用一個發夾別在頭上,看上去就像是頭發裏開出兩朵手套花,真的比任何頭飾都要漂亮。

外表木訥,除了會把手套戴在頭上之外,看來就像個平凡的中年女人的“手套小姐”,原來也有自己的夢想,並不想無聲無息地過一生。

誰也沒想到,平平無奇的租書店裏麵,隱藏著一個布娃娃夢工場。我隱藏的卻是自卑和絕望,這些東西並不會成為夢想。

我滿懷忐忑和盼望,看著小公園的入口。終於,我看到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從遠處朝這邊走來,先是走得很快,然後微微慢了下來。

我從秋千上緩緩站起來,看看朦朧月色朦朧路燈下那張隔別了整整三個月的臉。大熊來到我麵前,投給我一個微笑,微笑裏帶著些許緊張,也帶著些許靦腆,搜索枯腸,還是找不到開場白。

我躲起來的日子,大熊好像急著長大似的,剛剛理過的頭發很好看,身上罩著汗衫和牛仔褲,一邊肩膀上甩著一個簇新的背包,最外麵的一層可以用來放手提電腦,腳上的球鞋也是新的。他看上去已經是個大學生了,過著新的大學生活。

我們相隔咫尺,彼此都抿著嘴唇,無言對望,時而低下眼睛,然後又把目光尷尬地轉回來。這樣相見的時候,該說些什麼?對於隻有初戀經驗的我倆,都是不拿手的事情。

“為什麼?”我終於開了口,低低地說。

大熊眼睛睜大了一些,看著我,猜不透我話裏的意思。

“我問你為什麼!”我瞪著他,朝他吼道,“租書店是我唯一還肯去的地方!我以後都不可以再去了!你為什麼要在我背後做這些事情?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他怔在那兒,百詞莫辯的樣子。

淚水在我眼裏滾動,我吼得更大聲: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你一點都不了解!你怎會了解每天除了睡覺之外還是隻有睡覺的生活!你怎會了解那種害怕自己永遠都再也爬不起來的滋味!太不公平了!我比你勤力!我比你用功!為什麼可以讀大學的是你不是我!”

大熊吃驚地看著我,半晌之後,他帶著歉意說:

“你別這樣,你隻是一時失手。”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因為跟你一起,所以成績才會退步!才會考不上大學!”我激動顫抖的聲音吼喊。

可憐的大熊麵對瘋了似的我,想說話,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隻好杵在那兒。

淚水溢出了我的雙眼,我別開頭,咬住下唇,拚命忍淚。

“再考一次吧!你一定可以的。”大熊試著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