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天,像平日一樣,我頭上戴著拉得低低的鴨嘴帽,到“貓毛書店”還書。“白發魔女”屁股朝書店大門趴著,我發現它的尾巴擺成“C”形。我的心縮了一下,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帽簷下的眼睛四處看。但是,書店裏隻有“手套小姐”一個人。書店對麵我和大熊以前常去的小公園也沒有人。我把書丟在櫃台,拿了要租的書,付錢之後匆匆回家去。
“白發魔女”的尾巴隻是碰巧擺成“C”形吧?又或者是有個人像大熊一樣,喜歡拿貓的尾巴開玩笑。
然而,接下來許多天,當我踏進“貓毛書店”,那個貓尾擺成的“C”字都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除了“手套小姐”,店裏並沒有其他人。瞧她那個低著頭專心看書的樣子,這件事不像是她做的。
“是貓自己喜歡這樣吧?”我在心裏嘀咕。
不管怎樣,我決定以後不再去“貓毛書店”。
十一月中的那天,是我最後一次去還書。我故意等到書店差不多關門的時候才去。我把書揣在懷裏,頭上的鴨嘴帽低得幾乎蓋著眼睛,隻看到前麵幾英尺的路。我不走在人行道中間,而是靠邊走,不時偷瞄後麵有沒有人跟蹤。
終於到了書店,我的心跳好像也變快了。“白發魔女”平日喜歡趴的那個位置,隻留下幾個梅花形的貓掌印和幾條貓毛。
我心頭一驚,抬起眼睛四處搜尋它。發現它屁股朝我趴在櫃台上,尾巴擺成一個完美的“C”形。
四下無人,我匆匆把書丟在櫃台,轉頭想走。就在這時,“手套小姐”從櫃台後麵那個門半掩著的房間走出來。
“要進來看看嗎?”她突然衝我說。
我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兒,帽簷下的一雙眼睛隔著額前的劉海瞥了瞥她。
“過來吧。”她朝我甩了一下頭,好像命令般,根本不讓我拒絕。
我隻好繞過櫃台,跟著她進去那個神秘的房間。直到如今,我還記得房間裏的一切在我抬不起頭的那段日子,給了我多麼大的震撼。
那個狹長的房間根本就是小型的布娃娃博物館,兩旁的木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可愛的布娃娃,至少有幾百個。她們交叉雙腿,緊挨著彼此,悠閑地坐著。
這些布娃娃像手抱嬰兒般大小,全都有一張圓臉、一雙圓眼睛、扁鼻子和向上彎的大嘴巴,毛線編成的頭發跟“手套小姐”一樣是肩上劉海,就像把一個大海碗反過來覆在頭上剪成似的。頭發的顏色可多了,有金的、銀的、鮮紅的、粉紅的、綠的、紫的、橘色的,頭頂都別著一雙小手套,金發配紅手套、綠發配黃手套,紫發配綠手套……
布娃娃身上的衣服也很講究,全是時髦潮流的款式,有傘裙、晚裝、民族服、芭蕾舞衣,雪紡、迷彩、繡花,甚至連瑜伽服也有。
房間的盡頭有一部縫紉機,木造的工作台上散滿了碎布、時裝雜誌和外國的布娃娃專書,還有一台計算機。
“過來這邊看看。”“手套小姐”依然用命令的口吻說。
看得傻了眼的我,挪到她身旁。她登上一個網頁,那是她做的“手套娃娃網頁”,我這才知道,原來“手套小姐”是布娃娃大師,在網上發售她做的布娃娃。她的顧客來自世界各地。有些顧客抱著布娃娃拍照,傳送回來給她,還在電郵裏稱讚她的手工。一個穿金色蕾絲晚裝的布娃娃在金碧輝煌的皇宮裏留影,原來買它的是蘇丹一位王妃。
“手套小姐”邊興致勃勃地移動鼠標邊告訴我:
“讀書的時候成績不好,成天做白日夢。隻愛看課堂以外的書,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材料,所以隻能勉強完成中學,然後接手了舅舅這家租書店。這種工作最適合性格孤僻的我。幾年前偶然看到一本教人做布娃娃的書。我想:‘我可以做得比這個好!’於是做了第一個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