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睛瞄了瞄我。我沒說話。

“考試失敗了吧?”她突然問我。

她怎麼會知道?

“瞧你那副喪家狗的樣子,誰都看得出來。”

她說話就不可以婉轉一點嗎?

“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吧?”她又問,眼睛卻望著計算機屏幕。

我怔了一下。

“那個喜歡把貓的尾巴擺成‘C’形的無聊分子!”她啐了一口。

“呃?”我應了一聲。

她眼睛沒離開計算機,欣賞著那些她放到網上的布娃娃,仿佛怎麼看也不會厭。

“這個人把你看過的書都租回去看。好像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在你來之前就溜掉。”

果然是大熊做的。

“那麼無聊的人,你跟他分手了吧?”“手套小姐”直接問。

“呃?”我不知道怎樣回答。

“那個人既無聊又吊兒郎當,還是個大笨蛋,讀中學時竟然幫著沒用的朋友偷試題,給學校開除也活該!”

她又是怎麼知道的?而且,她口裏雖然一直罵著大熊,語氣卻好像打從心底裏欣賞他。

“那個沒用的家夥是我姊姊的兒子,聽說從小就很難教,從男童院出來之後,好像改變了很多。去年,我那個十多歲就在外麵過著放任生活的姊姊死了,臨死前把他丟給我媽媽。他上星期拿東西過來給我,在這兒碰到你男朋友。兩個人久別重逢,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那個家夥今年也考上大學了,連那種人都可以進大學,別說你不行!”“手套小姐”眼睛始終沒離開過計算機屏幕,似乎是怕我難堪,所以沒望我。

我的頭卻隻有垂得更低。

然後,她離開那個工作台,在木架上拿了一個黑發、頭上別著玫瑰紅手套,穿著綠色圖案汗衫、牛仔短裙和係帶花布鞋的布娃娃,塞到我手裏,說:

“拿去吧!”

“呃?”我沒想到她會送我一個手套娃娃。

“不是送的。那個無聊分子已經付了錢,說這個特別像你。我那個外甥還幫著他殺價,竟說什麼連學生哥的錢都賺就太沒人性了!”她一口氣地說完。

我望著手上的布娃娃發呆。

“出去!出去!”“手套小姐”邊把我趕走邊說,“我要關門了!考上大學之前別再來租書!”

我給她趕出書店,背後的卷閘隨即落下。我杵在書店外麵,茫然拎著那個布娃娃。從發榜那天開始,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心深不忿,成了隱閉少女的我,突然好像找回了一些感覺。

我看著書店對街朦朧月色下的小公園,我曾在那兒忐忑地等著大熊、渴望他答錯雞和蛋的問題。我們在那兒吃著後來沒機會麵世的兩種奶酪蛋糕,把可樂冰在噴泉水裏。我們曾在那兒一起溫習,也曾一起埋掉給徐璐送行的白花。

大熊為什麼不肯像這個世界一樣,放棄沒用的我?

我跑過馬路,走進電話亭,拾起話筒,按下大熊的電話號碼。

“喂——”電話那一頭傳來大熊熟悉又久違了的聲音。

那個瞬間,滔滔的思念淹沒了我。我像個遇溺的人,拚命掙紮著浮出水麵,大口地吸氣,顫抖著聲音說:

“現在見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