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大熊看著我回家,我並沒有真的回家。我躲在公寓大堂那扇門後麵偷瞄他。看到他背朝著我往回走的時候,我悄悄走在他後頭,想知道他接著會去什麼地方。

他低下頭,走在人行道上,絲毫沒發現後麵的我。當他無意中看到地上有個空的乳酸菌飲料瓶,他馬上把它當成皮球那樣追著踢,一會兒盤球,一會兒左腳交給右腳,很好玩的樣子。

到了“貓毛書店”外麵,他突然停下來,把那個瓶子踩在腳下,踢到一旁,然後走進書店裏。“白發魔女”背朝著他伸了個懶腰,趴在書堆上。他掃了掃它的背,把它長而多毛的尾巴擺成“C”形,“白發魔女”竟然沒反抗。接著,他鑽進書架後麵,我連忙躲起來。過了一會,他拿著幾本書走到櫃台前麵東張西望。“手套小姐”這時從櫃台後麵那個房間走出來,木無表情地替他辦了租書手續。他付了錢,把書塞進背包裏。

他出了書店,往地鐵站走去。我一直跟他保持著幾公尺的距離。到了月台,我躲在另一邊月台的一根石柱後麵。當列車駛來,我連忙跟著他走上車,然後待在另一個車廂裏。他靠近車門站著,把一本書從背包裏拿出來,讀得很入迷的樣子。

到了第三個車站,他收起書走下車。我跟著他踏上電動樓梯。電動樓梯爬升到地麵的出口,他走出去,朝大街走了幾步,拐了個彎,那兒有一家遊戲機店,他走進去,一待就是一個鍾頭。我在對街商店的遮陽篷下麵呆呆地等著。

他終於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他好像還沒有回家的打算,一直往前走,經過一個球場。兩幫男生正在那兒打籃球,大熊站在場邊,雙手插著褲袋,饒有興味地看著人家打球。有一次,那個籃球擲出了界,他連忙退後一些,雙手把球接住,在腳邊拍了幾下才依依不舍地擲回去。

離開球場之後,他在人行道的一棵樹下拾起一根樹枝,傻裏傻氣地把樹枝當成劍在手中揮舞,又擺出劍擊手的姿勢。我躲在另一棵樹後麵,忍不住偷笑。

他在街上晃蕩。一個年老的乞丐帶著一隻肮髒的小狗攔在路中心行乞。大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銅板,丟到那個乞丐的小圓罐裏,繼續往前走。

他拐過街角,來到一家賣鳥和鳥飼料的店,隔著籠子看了一會兒小鳥,又逗一隻拴在木架上的黃色鸚鵡玩。

“你好!我不是一隻鸚鵡!”我聽見那隻鸚鵡用高了八度的聲音亢奮地說著人話。

大熊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買了一包瓜子,接著把瓜子塞進背包裏。

他繼續往前走,進了一家便利店。我躲在店外,看到他買了一個杯麵和一瓶汽水,一個人孤零零地把麵吃完。

吃飽了,他從便利店走出來,在下一個路口拐了個彎,爬上山坡。山坡兩旁植滿了大樹,一棵樹的樹梢上吊著一盞昏黃的路燈,微弱的光線照亮著前麵的一小段山路,我看到山上有光。

我跟著他,一路上靜悄悄的,連一個人都沒有,草叢裏不時傳來昆蟲的嗡叫。終於到了山上,大熊走向一道鐵門,掏出鑰匙從旁邊的一扇黃色的木門進去,然後不見了。

我走上去,淺藍色鐵門頂的圓拱形石梁上亮著一盞蒼白的燈,我看到那兒刻著幾個大字:大愛男童院。

鐵門後麵有兩幢矮房子,一幢遠一些,一幢近一些。我抬起頭,看到靠近大閘的一幢房子的二樓這時亮起了燈,一個人影出現在薄紗簾落下的窗前,頭發亂蓬蓬的。一隻鳳頭有冠的鳥拍著翅膀,在他身邊呈波浪形飛翔。他朝鳥兒伸出一隻手,鳥兒馬上收起翅膀,棲在那隻手上麵,頭低了下去,好像是在啄食飼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