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閱人無數,又與夏侯翮共事過,就算她不說,他心中亦有數,這也是曾經想將夏侯粼從洛陽帶走的原因之一,隻是從未對她明說。陳泰人雖在長安,可對洛陽中事洞若觀火。夏侯翮為何將她關禁閉,自己也能猜出個中原委,所以對於當初沒問清因由便誤會她的事也格外自責。
“很多事無法求證了,不要多想了,現在是你的病最要緊。這細環餅好吃嗎?”陳泰將話題轉到她喜愛的吃食上。
“嗯……”應了一聲,夏侯粼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他輕輕幫她擦去了還掛在眼角的淚。
在這難熬的五六天中,有陳泰和黔氏衣不解帶地照料,夏侯粼總算退了高熱,偶有低燒,隻是每日還會從傷口處清理出不少膿血。醫者說雖然燙傷加重了感染,可如若當時不止住血,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
幾日後,陳泰收到荀杳家書,本以為是尋常問候,誰知竟寫了毌丘儉於淮南壽春城舉兵反叛之事。眼下,毌丘儉在洛陽的族親已悉數被收攝入獄了,其中毌丘儉長子毌丘甸之妻為荀杳姑姊。她信中滿是焦急,擔心殃及族人,求助陳泰應如何處之。
陳泰突然想起前些天曾收到毌丘儉寫給故征西將軍郭淮的信箋,因郭淮已薨逝,掾屬不知如何處置,便交與陳泰,他本想不發其封,可眼下為得知詳情,不得不拆開了那封信,裏麵竟然是毌丘儉與文欽發告寫有司馬師“十一條大罪”的檄文及聯絡書函。
陳泰立刻返書荀杳加以安撫,寫明想好對策後再寄去書信告知。
此事令陳泰陷於兩難境地。一方麵,天子即阼,司馬師稱疾拒不朝覲。魏帝曹髦懾於其威勢,隱忍不發,更親臨司馬府探望,司馬師竟複拒不通,更充斥精兵於府院,以懾諸人。朝野上下,包括陳泰本人,對司馬師頗具微詞。另一方麵,陳氏與司馬氏累世交善,難以因一時一事而變。況且荀杳族親又因毌丘儉作難而身陷囹圄,為維護妻子及族姻,陳泰不願在此時公然與司馬氏相抗。
毌丘儉感念先帝知遇之恩,不忍見主孱國危。如今內有司馬師敗亂國典,外有吳、蜀二賊環伺,唯恐終有一日國土淪於敵手。又因夏侯玄、李豐等友人悉數亡於司馬氏刀下,他便與同有興曹之心的揚州刺史文欽共同起兵,直指司馬師。文欽對司馬師擅竊國命,殺枉忠良之舉也早已心懷不滿,表示願同毌丘儉共誅國賊。二人此舉無意章綬,隻不願俯首司馬氏耳。
毌丘儉深知難以因一州一城抵抗司馬師傾國之力,便發布檄文,將其暴虐之行,狼子野心曝露於眾,同時聯絡各州郡長官將領,欲同天下抗節之士共討司馬氏。
這便是陳泰收到毌丘儉密信及檄書的因由了。
數日後,駐守豫州的鎮南將軍諸葛誕,及兗州刺史鄧艾也陸續收到毌丘儉勸使討逆的書信了。毌丘儉本以為此二人與自己同樣忠於魏室,必會勠力同心,卻不料他二人皆斬殺信使,並將密函公之於眾,使朝廷早早獲悉了毌丘儉等人的心思動向。諸葛誕為保自身及家族安危利益,麵對風雲多變的朝局始終不偏不倚;而司馬懿曾辟鄧艾為掾,對其有知遇之恩,鄧艾即便忠君,也絕不會有反司馬氏之心。鄧艾斬殺來使後,即領一萬泰山軍,行至潁水要津樂嘉,並連夜修建浮橋於潁水之上,以阻斷叛軍沿潁水的北上之路。
毌丘儉將檄文及書信發出後,便令淮南各營將士、官吏、百姓皆入壽春城,於城西設壇,歃血稱兵為盟。之後,又留老弱駐守城中,遣文欽在外為遊兵,他則親率六萬淮南精銳渡過淮水,急速行軍,深入中原六百餘裏,意在速戰速決,直抵許昌。
毌丘儉麾下的淮南軍多為精卒,所以這一路勢如破竹。可當他行至樂嘉時,被早已嚴陣以待的鄧艾所阻。樂嘉城池堅固,鄧艾領軍有方,與城內百姓一致對外,毌丘儉竟一時難克,他見強攻不得,士兵又連日奔襲,人困馬乏,加之補給線過長,隻得領軍進駐位於樂嘉東南方的項城,暫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