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回頭看,隻一味向上攀,手邊不時有鬆動的沙土泥塊滾落下去。
連渚回過頭正想拉她一把,卻猛然看見遠處有一棵被洪水截斷的樹,裹挾在起伏的疾流中迅速向這邊襲來,樹冠掠過一側坡岸,帶起陣陣塵沙。
“當心!”連渚大喊。
夏侯粼聞聲側目,本能地俯下身體。此時,尖銳的樹杈由她後背嗖嗖掃過,抽得身上生疼。正當夏侯粼暗自慶幸躲避及時之際,忽被一枝杈勾住了衣服,又借著濤瀧的力量一下將她帶進水流中,夏侯粼甚至連呼喊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阿粼!”連渚大驚失色,情急之中又無計可施,不禁頓足捶胸。
掉到水中的夏侯粼慌忙環抱住身邊的一節粗木。
“將消息送到城中!”她急呼。
這是連渚聽到夏侯粼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呼喊,盡管已渺遠模糊,卻字字如同驚雷!
隻是片晌,她的蹤影便消失在黑夜中。連渚駭然,許久未能回過神。他麵如土色,手指不住地顫抖,火把上的火焰也隨之飄搖恍惚起來。連渚惱恨自己沒有護住她,更不該為了走近路而帶她走這條灘穀小路!可後悔又有何用?他強壓下內心的慌亂,此刻能為她做的,便是早一刻將消息帶至城內!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想著即便前途凶險,也不可辜負她的信任與囑托!
連渚不敢再有絲毫耽擱怠慢,帶著使命出發了。
他趁夜色來到狄道城附近,先於遠處草木叢中觀察城下動靜,確認無人後,他來到望樓下,學著蒼鷺的叫聲,時而兩長一短,時而三長一短。
城上觀敵瞭哨之人聽到動靜,頓時警覺戒備起來,聆聽了一段時間後便回以暗號,連渚這邊則改成了一長一短的蒼鷺叫聲。
不多久,有一節軟梯由城牆上放了下來。連渚左右觀望確認安全,迅速攀了上去。
他不負所托,將魏軍馳援的消息送達。得此消息,全城振奮,再苦再難,仍有希望。
王經迅速組織城中軍民漏夜修繕城牆,木料磚瓦等物不夠,便拆除房屋,用所得材料繼續修補,以抵禦蜀軍的圍攻。
夏侯粼在湍急的水中沉沉浮浮,被洄波帶往洮水主幹。她一路順流而下,轉過幾道急彎後,穀床終於變得開闊了些,水流速度也有所緩和。她緊緊環著粗木,被湧湍著的水波漸漸推至岸邊,就在體力難支之際,湧流將她與一眾樹枝碎礫衝上了灘岸。
此時的夏侯粼疲累至極,分不清方向,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觀察了四周情況,想著必須先離開這附近,此處平坦開闊,一覽無餘,容易被人發現蹤跡。
她走了一陣,尋著一處殘垣邊坐下休息,心想還好是夏天,否則水中極寒恐難生還。
待至破曉時分,正當夏侯粼再次起身出發時,有兩個在附近巡哨的執戟蜀兵發現了她。夏侯粼驚恐不已,但隨即穩定心神,瑟縮著向後躲了躲,做出一副驚駭的模樣,慌忙說著:“別殺我別殺我,我迷路了,隻是想回家!”
那兩人仔細觀瞧,發現隻是個著男裝的女子時,稍緩了方才如臨大敵的樣子。
“你是誰!”其中一人警惕地問道。
“迷路?你為何著男裝,又為何在此地?”另一人將長戟向她靠近了些。
“為便於行走而已。本想走灘穀小路能快些回家,誰知遇到大水,腿被石塊樹枝劃傷了,便在此處休整。”夏侯粼裝出抖成一團的樣子,“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這兩人一番低聲私語。
“先將她帶到張翼將軍那裏,聽他安排,現在不可大意,錯放一人就麻煩了。”一人說道。
聽見這話,夏侯粼心一沉,她想若如此就不好辦了,隻能見招拆招了。
蜀兵將她送至山下張翼營帳處。
張翼上下打量起夏侯粼。
“你來此作何?”他問。
“我與家人返回狄道城,半路得知發生戰事,想著走灘穀小路能快些回去……”說到這裏,她開始抽噎起來,“結果途中遇到山洪,同行之人都被衝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