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1)

恍然大悟,乃至無言!

從我1971年橫空出世到姥爺去世整整二十年,關於照片上的那個女人,那個叫“五兒”的女人,那個基本上確定是我五小姨的女人,母親或齊家任何長輩從未在我麵前提起過。他們這輩人“隱瞞”的功夫修煉到家了,對我們下一輩,他們以他們的心態和他們所營造的壓抑氛圍毫不留情地抹去了五小姨的存在,可謂滴水不漏。

其實,第一次聽說我可能有個五小姨,應該在姥爺去世前一年,即1990年年初。我代表學校或代表全省高中生去北京參加一場化學競賽,意外碰見了大姨的女兒肖容。

我不認識肖容。她作為現場主考嘉賓或工作人員一直用特殊的眼神關注我,有那麼一瞬間,我都被她射過來的目光搞得意亂神迷,我幻想她不是考場主考嘉賓或工作人員,她也是個學生,甚至是個年齡比我小的小女生,她被我這個帥哥迷住了。當然,幻想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她表情嚴肅,目光並不溫柔,甚至暗藏一種說不清的犀利。我以我的理智和誓將全力以赴完成競賽任務的決心,很快丟掉幻想,不予理睬那個眼神。

更加意外的是,競賽結束,她快步向我走來,盡管現場嘈雜,她的腳步直接踐踏在我的心房,咚咚顫響。

“你媽媽姓齊嗎?”她問。

我愣愣點頭。

她抿嘴微笑。

我茫然了,她突然變得溫柔許多。我小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媽媽姓齊?”

“我是你表姐。”她回答得幹脆。

我傻傻地問:“哪個表姐?”

“肖容,你大姨家的。”

大姨?我大姨!其陌生程度瞬間妨礙了我對眼前這位表姐的熱情升溫。

請原諒我那時的單純和生澀,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生不具備抓住親情這張牌繼續加熱的本領。那個概念中的大姨一直作為概念儲存在我腦子裏,和二姨和五小姨一樣,為母親家族諱莫如深的異樣氣氛添加了詭異的砝碼。

之前,我僅僅聽說過大姨生活在黑龍江,大姨夫曾經在那裏當副市長,卻從來沒見過大姨回我們這個小城省親,看望姥爺和姥姥。對此,在我麵前一向回避談論家族事的母親曾在我父親麵前抱怨過,說大姨一家太冷漠。那時我小,根本沒往心裏去,而母親的情緒熏染卻在那個時候灌輸或遺傳下來,融入我的骨髓裏。

麵對突然冒出來的表姐肖容,我生澀得唯有傻傻地沉默。

“走,中午跟我去吃飯。”肖容爽快地說。

我的生澀連拒絕都不會。

肖容的確像姐姐,很快溫暖了我。她的個子雖然不高卻竭力伸出手臂力爭挽住我的肩,在我的帶隊老師麵前為我請假,又把我挽到專家宴會席上。吃飯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已經拿到了碩士學位,準備出國。

宴會即將結束時肖容突然問:“大江,我好像聽說,我們有個五小姨,‘文化大革命’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我啞然。這是我第一次聽說五小姨。

肖容說:“小時候我有點印象。可我不敢確定。我媽從來不說。提到姨,她隻說有三個姨,二姨三姨和你媽媽。”

我誠實地搖頭:“沒聽說過五小姨。”

她問:“沒聽你媽媽他們談論過?”

我蔫蔫地說:“沒有。”

她瞅瞅我,問話的興致從表情的變化上即刻減弱:“反正怪怪的。”

我麻木,或者說我不具備刨根問底的欲望。

也許肖容感覺出了我的生澀吧,不再繼續五小姨的話題。她鼓勵我:“好好複習,明年考北京來,以後要是有出國的機會,我在外麵混好了,到時找我。”

我忘了我點沒點頭。反正我沒回答。

那時談出國對我非常遙遠和渺茫,甚至毫無興趣可言。即便對家族問題,我也二二乎乎。所以,從北京回到家,我竟然沒向母親彙報在北京見到了肖容,也沒向母親或家族長輩求證五小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