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胡雪岩:大樹底下好乘涼(2)(2 / 3)

這條南起杭州,北抵京師,流經浙江、江蘇、山東、河北四省,全長兩千多裏的水道,為大清朝帶來了一百五十年的盛運。不幸的是,黃河的情況,越來越壞,有些地方,河底積淤,高過人家屋脊,全靠兩麵堤防約束,“春水船如天上行”,真到了束手無策的地步。而運河受黃河的累,在嘉慶末年,幾乎也成了“絕症”。於是道光初年有海運之議。

在嘉應末年時有齊彥槐其人,著有一篇《海運南僧議》,條分縷析斷言“一舉而眾善備”,但地方大吏不願輕易更張。直到湖南安化的陶文毅公陶澍,由安徽巡撫調江蘇,銳意革新,消除鹽、漕兩事的積弊,齊彥槐的建議,才有一個實驗的機會。

這次實驗由陶澍親自主持,在上海設立“海運總局”,他親自雇好專門運載關東豆麥的“沙船”一千艘,名為“三不象”的海船幾十艘,分兩次運米一百五十多萬石到天津,結果獲得極大的成功,省時省費,米質受損極微。

承運的船商,運漕而北,回程運豆,一向漕船南下“回空”,海船北上“回空”,現在平白多一筆收入,而且出力的船商,還“賞給頂戴”做了官,真正是皆大歡喜。

但是到了第二年,這樣的好事竟不再做下去!依然恢複河運。因為,不知道有多少人靠這條運河的漕船來剝削老百姓,他們不願意革新!

漕運的弊端與征糧的弊端是不可分的,征糧的權責屬於州縣,這七品的正印官,特稱為“大老爺”,在任兩件大事:刑名、錢穀。延請“紹興師爺”

至少亦得兩名:“刑名師爺”和“錢穀師爺”。縣大老爺的成名發財,都靠這兩個人。

錢穀師爺的本事不在算盤上,在於能了解情況,善於應付幾種人,第一種是書辦,世代相傳,每人手裏有一本底冊,哪家有多少田?該納糧多少?

都記載在這本冊子上,為不傳之秘。

第二種是“特殊人物”,他們所納的糧,都有專門名稱,做過官的紳士人家的“衿米”,舉人、秀才、監生是“料米”,這兩種米不能多收,該多少就多少,否則便有麻煩。再有一種名為“訟米”,專好無事生非打官司的訟棍所納的糧,也要當心。總而言這一名話,刁惡霸道,不易對付的那班“特殊人物”,必須敷衍,分量不足,米色粗劣,亦得照收不誤。甚至虛給“糧串”——納糧的憑證,買得個安靜二字。

有人占便宜,當然有人吃虧,各種剝削耗費,加上縣大老爺自己的好處,統統都出在良善小民頭上,這叫做“浮收”,最“黑”的地方,“浮收”到正額的一半以上,該納一石米的,起碼要納一石五鬥。於是有所謂“包戶”,他們或者與官吏有勾結,或者能挾製官吏,小戶如托他們“包繳”,比自己到糧櫃上去繳納,便宜得多。

第三種就是漕船上的人。漕船都是官船,額定數字過萬,實際僅六千餘艘,分駐運河各地,一地稱為一幫。這就是遊俠組織“青幫”之幫的出典。

幫中的管事及水手,都稱為幫丁,其中又有屯丁、旗丁、尖丁之分。尖丁是實際上的頭目,連護漕的千總、把總都得聽他的指揮。州縣衙門開倉怔糧,糧戶繳納,漕船開到,驗收裝船,名為“受兌”。一麵征糧,一麵受兌,川流不息,那自然是再順利不過的事,但是這一來漕船上就玩不出花樣來了。

他們的第一個花樣是“看米色”。由於漕船過淮安時,漕運總督要“盤糧”點數,到通州起岸入倉時,倉場侍郎要驗看米質,如有不符,都由漕船負責,因此,他們在受兌時,驗看米色,原是分所當為。但米色好壞,僅憑目視,並無標準,這樣就可以挑剔了,一廒一廒看過去,不是說米色太雜,就是不夠幹燥,不肯受兌。

以一般的情況而言,開倉十日,所有的倉厥就都裝滿了,此時如不疏運上船,則後來的糧戶,無倉可以貯米,勢必停征。糧戶也就要等待,一天兩天還不要緊,老百姓無非發發牢騷而已,日子一久,廢時失業,還要貼上盤纏,自然非吵不可,這叫做“鬧潛”,是件極嚴重的事,地方官往往會得到極嚴厲的處分。倘或是個刮地皮的貪官,這一鬧漕就不定就會激起民變,更是件可以送命的大禍。

因此,錢穀師爺,便要指揮書辦出來與“看米色”的旗丁講斤頭,倘或講不下來,而督運的委員,怕誤了限期,催令啟程,那些幫丁就不問兌足不兌足,隻管自己開船。這時的州縣可就苦了,必須設法自運漕米,一路趕上去補足,稱為“隨幫交兌”。

幸而取得妥協,漕米兌竣,應該出給名為“通關”的收據,這時尖丁出麵了,先議“私費”,就是他個人的“好處”,私費議妥,再議“通幫公費”,是全幫的好處。這些看米色所受的勒索,以及尖丁私費、通幫公費,自然羊毛出在羊身上,由浮收來支付。

這以後,就該幫丁受勒索了,首先是“過淮”投文過堂,照例有各種陋規,一幫船總要花到五六百兩到一千兩銀子。這一關一過,沿路過閘過壩,處處要送紅包,大概每一艘船要十幾兩銀子。最後到了通州,花樣更好,要投四個衙門的文,有人專門代辦,每船十三兩銀子,十兩鋪排四個衙門,三兩是代辦者的酬勞。等漕米上岸入倉,伸手要錢的人數不清,總要花到三五十兩。所以幫丁勒索州縣,無非悖入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