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有一種信息叫溫情(3 / 3)

過了三天年,又是原還原。當我在一個叫太陽湖的地方與梅花鹿再次麵對時,那種期待的激情沒有出現,還是那種平淡。因為這是明亮的下午,我們不可能在陽光充足視野開闊的地帶放鬆自己,我們的交流一開始就帶有一種輕悲劇的暗淡。那基調是壓抑的,如果有色彩它肯定是淡灰色的。我送給梅花鹿一個她春節前希望擁有的小禮物,我想帶給她一絲驚喜。沒曾想卻無意中給了她壓力。在湖邊平淡地分手後,收到她這樣一條信息:……無語……我回了她這樣一條信息:……千言……過了兩天我就收到梅花鹿送給我差不多等值的禮物。那天晚上我感到一些冷,一些無趣。一個女人不肯花一個男人的錢,那是一種明顯的生分。錢是愛情裏麵重點的重點。女人花男人的錢,意味著放棄自己的麵子,而把裏子露出來給男人看,麵子是給外麵人看的,隻有裏子是生活的真心和誠意。

我理解梅花鹿,這樣做是對的,我不是不明白音高弦易斷的道理。在生活裏我總是以抑待揚,但這一次我卻是什麼也沒想的。我曾送過一篇文章給梅花鹿看,是畢淑敏《蝦紅色的情書》,文章裏寫一個男青年用自己的鮮血寫了封"蝦紅色"的情書給一個女子,讓那個女子感到不安,感到一種隱約的要挾。我想或許梅花鹿是注意到了這篇文章的。那幾天梅花鹿似乎有些無精打采的,與我想處有一種遲疑。她覺得特別是晚上八點鍾那個時段,有一種東西沉甸甸的讓她不能懈怠。是什麼呢?就是那個時段我會給她發信息,她也要回我信息。有時她去大眾浴室時還想著可能我已經發來信息了。

她不想這樣。她對我說,我有我的憂慮,你安心地寫稿罷,我就在你的左邊,你不靠近,我不離開……她在寫這段短信時,心裏想到的是那個負心的男友,昨天她順利地要回了自己的東西,而且那些東西看起來保存得還不錯。她想:安排一場見麵吧,在我們共同的朋友家裏,坐到一個餐桌上,讓他看著我,很近地看著美麗的我。難道真的就沒有另外一種可能到來嗎?那麼多情真意切的牽手,那麼多濃情蜜意的交流,或許會在特定的場景裏驀然喚醒昔日的男友。她為即將到來的這一場見麵而亢奮不安。

我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覺得自己在這樣的季節裏做什麼都是錯,一切悉心悉意地剪輯都是愛情裁下來的邊角料了。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心無旁騖地過著自己那份日子。為什麼還要令人惡心地秋行春令。在過去,不管我發出什麼聲音,隻要是愛的信息總會得到一串回音,而這一次,聲音一出口便消失了。像風兒吹散的一樣消失去了。一個周末,我慵懶地躺在床上,我思前想後決定把與梅花鹿的感情作一個小結。我發出這樣一條短信:別憂慮啦,無論我做了什麼,都不是"蝦紅色的情書",不值得你放在心上。那不過是心意的傳遞,沒有熱烘烘的欲念。我清楚自己所處的處境,我不會越雷池一步……我不靠近,而你可以離開。不用多久,我會讓自己回到起點……一個人無論多成熟,一旦他動了真情,就不再是那麼回事。安鹿,如果我做錯了什麼,請你原諒!信息發出後,我期待著,茫然地期待著。梅花鹿回信說:我要見你,馬上。我沒有答應,我真的想就此作一個告別了。既然一切注定沒有出路,我就不該再往前走了。很多天我堅持不給梅花鹿發信息。梅花鹿的短信息自然也開始少了。男女之間的戀情或熱情多半是互動的。那種單向的執著是沒有結局的。夜來我非常寂寞,我沒想到那些短信息原來是貼在心口的膏藥,沒有了,心會痛……

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上班下班按時回家,吃老婆做的飯,翻翻女兒的作業本。飯桌上聽女兒風風火火地講學校裏的事。哼一些流行歌。每天晚上還是坐到書房裏寫我的仿佛永遠也結不了尾的小說《我的路有多遠》。這讓我更相信那些說什麼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或不可承受之輕的人多少有些矯情。我又想那些愛情信息也是傷口的痂,落下了是個幹幹淨淨的疤。但在潛意識裏我還是心有所牽的。平日裏開始寫作前,我總是關上手機,但現在我總是開著,有時候我好像聽到"笛"一聲響,掏出手機一看,並沒有那個信封狀的標記出現,我知道是幻聽了。這晚,我又聽到"笛"一聲響,我想,怎麼老出現幻聽。但又不放心,還是掏出手機來,一看,還真見到那個久違的"信封"。打開來,是梅花鹿的信息:那個在我生命裏留下濃重氣息的"男人",在一巴掌聲中永遠地消逝了,這個永遠與生命一樣長!我有些疑惑。回信問:那個挨打的女人是你?!什麼時候?但沒有回音。我想,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稍稍靜一靜我又開始寫小說,寫到快十二點時,我打了個嗬欠起身睡覺去了。老婆已經熟睡了,咕咕地發出磨牙的聲音。我動作很輕地上了床。我這刻倒是希望老婆像往常一樣睡在女兒的房裏,我可以看午夜彩票開獎節目,今天我買了兩張體彩,有時候,我很希望碰運中了大獎,實現我周遊世界的夢想,活出後半生的自由。現在要想知道口袋裏的兩張彩票是否中獎,隻能看明天的的晚報了。

第二天下班前梅花鹿約我去一家小餐館吃飯,過了農曆年以後,我是第一次受到梅花鹿的邀請。說心裏話這樣的邀請已經讓我的快樂和擔憂差不多收支平衡了。我也不知道僅僅是過了這麼短暫的幾個星期,怎麼就變得沒有激情了。這中間好像也沒發生什麼,可一切就在這不動聲色中消失了。我也不知道這時心裏麵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欲望,本來是應該沒有什麼想法地生活著,找些力所能及的快樂打理生活的疲憊就足夠了。此刻我的心裏總是有點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今晚她會說些什麼,也許隻是一種平常的道別。反正不管什麼,我已經準備好了,我覺得現在應該回到自己的軌道上來。一個人的心靈有時候比一個人的肉體重要得多。我已經快到不惑的年齡了,不能做一些大惑的事情。剛才我與老婆通了電話,說晚飯不在家吃了,她照例是要詢問一下的,隻是還沒有太多的為難,我想能這樣已經很滿意了,還指望能有什麼別的呢。我想即使梅花鹿今晚說結束,我也會毫不介意。男人是很容易忘掉沒有肌膚之親的女子的。女人的美是一種蠱惑,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蠱惑;但如果不在一起相聚也就沒有什麼危險了。

在巴蜀人家的二樓,我與梅花鹿又如第一次一樣的相對坐著,隻是一見麵的氣氛還是比較親切的。接下來她說了與男友的故事。就在昨天她精心安排的那場見麵中,她最終還是以給男友一個響亮的耳光來結束這次約會。她求男友好好看看她,說以後你看不到我了。男友說有什麼好看的,你又沒怎麼變。她說:那一刻如果他回過頭來,她還是要他的,而不是像以前她說的一切都結束了。我當然不把這些細節太往心裏去。本來飯後打算出去走走,結果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就去了就近的音樂天堂。在兩個人的包間裏,我們擺脫了一切俗世的束縛,當梅花鹿仰著頭依在我身邊點歌時,燈光下她的香唇漾出濕潤的光澤,青春、性感,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也得到她短暫的回吻,短暫得讓我無法品味。這是我第一次吻她。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見麵,整個晚上,我都為此難以入眠。第二天我收到她的信息:我很快樂,甚至很驕傲……這又讓我小吃一驚。我覺得女孩子有時候真不可思議。不過到了中午時她就顯得有些當心我對她的看法。我安慰梅花鹿說,沒什麼,我覺得你比從前更真切更可愛。我說的是心裏話。我也是這樣,與梅花鹿幽會後也受著一種道德上的折磨,我覺得我既對不起老婆,也對不起梅花鹿。後來我收到梅花鹿發來的信息:偶爾我不想壓抑自己,我就放鬆地想你,反正隔著距離……我覺得也輕鬆了些。我是喜歡她這樣一種心態的。人生像一堵高牆,任由時間的手慢慢地一點點將它推倒。生命裏的一切也如攥在手中的水,攥得再緊也會從指間流失。沒有必要把相處弄得那麼沉重。

有的時候,我很希望自己年輕十歲,其實這是徒勞的,就算年輕十歲又能怎樣,時光還會把我帶到四十歲來,還會有新的梅花鹿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隻是別虧待人生裏彩虹一樣的緣份。如果彼此還能感到一種需要就保持秘而不宣的交往;如果彼此感到一種負擔就悄然地撤退。這樣的戀情在這個小城裏幾乎是一種犯罪了,這是無法讓人讓己審視並在心理上接受。最根本的是這種交往缺少那種偉大的洪流一般的背景來支撐。我們彼此需要的都已經相互給予了,剩下來的那是各自未來的盤纏不能透支。那天梅花鹿說與我走在鐵路上時,不期然地被她的一個小姐妹看到。她說你了嗎?我問。說了,她的原話是:安鹿,你真無恥!

無恥?真是個讓人心驚的字眼。看來這“上半身的愛情”也難以為繼了。

我想起蘇聯小說《金薔薇》中的那個愛上少女的孤獨的老人,一無所有的老人篩了多少年的塵土,用聚積的沙金為少女打了一朵金薔薇,可是臨死前那朵金薔薇還是寂寞地壓在他的枕頭下。感人的愛情首先是道德的、純潔的、節製的。我不知道我與梅花鹿的明天會怎麼樣,但我明白草螢有耀終非火,荷露雖團豈是珠。每個人的幸福都是一杯水,注多了就會往外溢……讓我們還是守住自己的那隻杯子吧。我有些懨懨地回到起點。在這個春天來臨時,那些意味含糊的信息像舊的葉子一樣飄落了,聽不到一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