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夢也該醒了。
王戎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作任何的解釋。也許在他看來,不需要。
在衛兵的押解下回到了屬於他的辦公室裏。孫鏗站在一號土樓的院子裏,回頭望著這些用行動支持他的人們。
“都回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孫鏗道:“我想靜靜。”
除了千禧,其他人都聽從了命令離開。而閆峰在十五分鍾後,也趕到了孫鏗的麵前。
“抱歉,還得讓你趕回來救我。”
“沒什麼需要抱歉的了。”孫鏗拉著他走進了小院,轉頭朝千禧命道:“不管是誰來,都給我把他拖住!半個小時!”
“是!他們想要進去,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千禧麵容一肅,拔出手槍站在門前。
“事情有那麼嚴重嗎?”閆峰見孫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幹笑道:“你們夫妻的矛盾何至於到現在這一步?”
“少他媽廢話。”孫鏗皺眉道:“我可能做不了這麼多的安排了,後麵的事情你來幫我。今天傍晚以前,務必要把這些人都送出去。”
“送出去?”閆峰終於明白過來孫鏗的意思,他探詢的望著他,“她想要你死?”
“我不知道,要做最壞的打算。”
孫鏗低頭寫了一份名單,插進閆峰的上衣口袋裏。“至於你自己,看你的選擇了。我個人的傾向是特勤部不要丟。我允許你向女皇陛下獻出你全部的忠誠。”
“那好。我等你回來。”閆峰臉色沉重的道:“事不宜遲,我先去做這些事情了。最後回來處理你這個老大難。”
“讓我在這裏多呆一會兒。”孫鏗自失一笑,“這裏有太多美好的回憶了,一天的時間,用來記住這些回憶。”
閆峰微微欠身一禮,決然轉身。
與此同時,長安。未央宮。
“他在幹嘛?”羽衣逗弄著霓裳,頭也未抬一下。語氣淡淡的,仿佛隻是在詢問一些家常。
“我回來的時候,安寧堡已經進入了戒嚴狀態。”蕭冰沉聲回答。“所有……應該控製的人,都已經在控製範圍之內。”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謹慎的選擇了一個中性的措辭。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對他怎樣的。”羽衣站起身,把霓裳放進搖籃裏。“畢竟他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我寧肯關他一輩子,也不會讓他死。”
“陛下……”蕭冰望著她,欲言又止。
“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羽衣輕笑,“到如今,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林光一他……”蕭冰話隻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她想問什麼?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死的,還是問問嬴羽衣到底為什麼要對他下手?孫鏗的手下無數,為什麼偏偏是他?
“就知道你餘情未了。”羽衣淡淡道:“林光一的心已經不在我這兒了,他效忠誰,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孫鏗。光是因為這一點,我也一定要殺他。”
“抱歉……”
“這沒什麼好抱歉的。我倒是應該對你說聲抱歉才對,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羽衣目光閃爍,低聲道:“不過現在沒什麼時間愁怨了,你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去鹹陽,把晏雨櫻那個女人和他的孩子一起帶到我麵前來。”
蕭冰從她平靜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殺意,她隱隱有些擔憂,卻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輕聲問道:“如果她反抗呢?”
“我隻要那個孩子平安無事。”羽衣轉過身去,聲音清冷如冰。
“遵命。”蕭冰點頭答應,轉身走了出去。
蕭冰走出去很久,羽衣才轉過身來。她望著窗外的明媚陽光,喃喃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恨,有疑惑。但是……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能做的,隻是想讓少一點人哭泣而已。但願如此吧。”
……
安寧堡,特偵十一營地。
夏八方、梁大珠、趙煜無可奈何的看著他們的頭兒。狐九重已經脫下了身上那件迷彩,重新穿回了長裙。直到這時候,他們這幫糙漢子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的頭兒,其實是個很迷人的女子。
“真的心意已決?”夏八方遲疑了很久,才艱難的問出這句話來。
“是啊。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確實應該放下了。”狐九重點點頭,語氣也不複往日那般冷硬。迷人而且溫柔,趙煜想不通這樣的女性,為什麼會被孫鏗那家夥拒絕?一想起這個,他就忍不住想要衝出去打人悶棍的衝動。
“那以後……”夏八方追問了一句,話說出來就開始後悔。他知道,今天既然已經離開,肯定就會是最壞的結果。
“以後我們再見麵,說不定就是敵人了。我可是不會留手的喔。”狐九重俏皮的笑了笑,如釋重負道:“該說再見了。再見。很高興跟你一起並肩作戰過。”
“再見。長官!”夏八方、梁大珠和趙煜三人肅立敬禮,眼眶竟有些濕潤。
狐九重隻是揮了揮手,“要是寶兒回來,不要告訴我去了哪兒,就讓他跟著你們就是。他的未來在這兒。”說完這句,她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三人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軍營門口,彼此凝望無語。
“未來該何去何從,我們也要作出一個抉擇了。”夏八方沉聲道:“你們兩個是什麼意見?”
“我說我的意見是回營房睡大覺,你們兩個會不會打我?”趙煜聳了聳肩膀笑問道。
“想睡覺的去睡覺就是。頭兒走了,我也鎮不住你們。愛咋咋地吧。”夏八方難得輕鬆一次,情不自禁帶上了家鄉的口癖。
“你們說,頭兒離開咱們,是要去幹什麼?”梁大珠低聲問道。
“你覺得她還能幹什麼?自然是跟那個人同生共死,想辦法把他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啊!”趙煜急道:“火燒眉毛了都,你咋還不開竅呢。”
“你也知道他水深火熱!”梁大珠不冷不熱的刺了他一句。
“我不是開個玩笑嘛,至於這麼針對我嗎?”趙煜故作委屈道:“我是來得晚不假,但我也算是他的人呐。”
“這跟是不是他的人無關,隻與我們的正義和信念有關。”夏八方昂頭道:“我準備集合所有人手,幫頭兒最後一次。把孫鏗從危險的境地裏帶出來,然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們隨便,這是我的個人行為。夏分隊全員其實在之前已經做好準備了。”
“梁分隊作出了一樣的決定。”梁大珠扯了扯嘴角,“我梁大珠這輩子真心佩服的人不多,而且頭兒深愛的男人,我不想讓頭兒傷心。這就是我的理由。”
“瘋了!都瘋了!”趙煜道:“趙分隊別無選擇,特偵十一四位一體,頭兒在哪兒,趙分隊就在哪兒。”
“那還愣著幹什麼?”夏八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出發!”
狐九重踢踏著腳步,悠然在路上走著。未來要去哪兒,她還沒有想好。但現在的目標很明確,在對手算無遺策的打擊下,他一點勝算都沒有。但沒有勝算並不代表他隻能坐以待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話可不僅僅是說說就算了的。
他會跟自己一起走嗎?
狐九重心中突然有點沒底,那個男人執拗起來,一般人可製不住他。說不得,要采取一些強製手段帶他離開了。
她正如是想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幽幽歎了口氣,索性停步轉身,背著手站在路邊等著他們趕上來。
“頭兒!你走得好快!”趙煜背著一個行軍包,一段強行軍走得氣喘籲籲。奔到狐九重麵前,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陣子才調勻了呼吸。把行軍包放在她麵前,鄭重道:“雖然知道你要走,咱們也攔不住。但是……最後再當一次咱們的頭兒吧。水裏火裏,你說了算。”
“哪怕帶著你們去死?”狐九重微挑秀眉。
“義無反顧!”趙煜快速的敬了一禮,又指了指路邊的草叢。“裝備都在這兒了,您去那邊換。我們就是你的牆!跟那時候一樣。”
“怕了你們。”狐九重低頭看著那沉重的行軍包,伸足輕挑。沉重的包裹在她手裏,輕若羽毛。她毫不費力的提著轉身朝草叢走去,回頭輕笑道:“不許偷看喔。”
“全體都有!向後轉!立正!”趙煜喊了一聲口令,自己也標準的轉過身去,三十幾條長大漢子就這麼轉身,肩挨肩的靠在一起,合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背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所有人都知道此時情景應是春光無限,但他們絲毫沒有褻瀆的心情,一顰一笑,一怒一愁都在心頭縈繞。這樣的日子在以後是不會再有了,甚至特偵十一也會因為今天的行動而遭遇一場劫難。但他們心中一點悔意都沒有,誰讓外人都說他們是帝婿手裏的劍?當帝婿即將受到侵害時,他的劍不為他消災解難又能靠誰?
忠於孫鏗的人在行動,他們不想坐以待斃,無論自發的還是有組織的。此時此刻,一號土樓內包圍著的小院裏,閆峰已經得到了孫鏗的最後一個命令。
“保護好自己。”他拍拍閆峰的肩膀,然後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放心,你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拚掉這條命也要保住你所有的孩子幸福安康。”閆峰鄭重允諾道。
孫鏗忽然想起,也許這就是閆峰和王戎最大的不同。在王戎心裏,自己和帝國相比,帝國為上,自己就要位列其下;而閆峰就不一樣,他沒辦法反抗這個帝國,但他有辦法讓他的仇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