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鏗撩開窗簾,依稀想起某年某月某日他坐著馬車來到這座城市的情形。那時車上還有魏溪,還有閆峰,還有陳暮……也許那個家夥也在其中,藏在某個陰影沉沉的巷子裏,冷淡而嘲弄的看著自己。而如今,物是人非。他自失的一笑,拍了拍薛漢臣的手背道:“待會我去未央宮見羽衣,你去看看老林……”
“女皇陛下的未央宮現在已經進入戒嚴狀態,所有人不得入內。”付飛雲打斷了孫鏗的吩咐,不卑不亢的道:“包括您在內。”
“我是他的丈夫!”
“但她是女皇陛下!”
“……”孫鏗長舒了一口氣。“明白了。那就帶我去見林光一。”
“很抱歉。這不是陛下的意思。我們做下屬的,要保證陛下的絕對安全。”付飛雲把‘絕對安全’這四個字咬的很重,孫鏗知道他指對的是什麼。不過這會兒,他卻沒反駁的念頭,心中已經亂成了一團麻。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令狐穀雨是不可能背叛的,羽衣……也不可能。難道,是江流?江流和薑上雲聯合起來了嗎?不可能,以他們的能力,絕對沒有翻盤的實力。他微微閉目沉思,總也想不出頭緒。突然的停車卻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一看,已經到了皇家醫學院的門前。付飛雲已經先一步跳下了馬車,站在門口恭候。
不管如何,走一步算一步罷了。孫鏗心中計議已定長身而起,薛漢臣在他背後亦步亦趨。喬季身穿醫師袍,已經等在門前。看見孫鏗走來,麵色沉重的向前邁了一步。
“帝婿,請隨我來。”
孫鏗心中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此時見到喬季麵色,知道他絕對不會看到一個好結果。回頭看了薛漢臣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殺氣。
“冷靜。”他沉靜的安慰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喬季走進了冰冷的房間之中。
喬季打開了房間裏所有的燈,慘白的燈光下,孫鏗看到了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終於獲得了永恒的安寧。
孫鏗站在門口,沉默了幾秒鍾。“檢查報告呢?拿來我看。”
“還沒有做任何的檢查。”喬季道:“林長官的最後遺言是讓你來做檢查,醫學院決定尊重他的意願。”
“準備工具。”孫鏗沉聲說完,向前走了過去。他輕輕撩開蓋在他身上的白布,猛地聽見身後發出轟然一聲巨響。薛漢臣已經拆了儲物櫃的門板,把裏麵放著的醫療器械取了出來。擺在孫鏗麵前。
“清場。”孫鏗看了他一眼。薛漢臣的手微微顫抖著,掌心血流如注。
“是。”薛漢臣應了一聲,轉身揪起付飛雲的衣領,甩手丟了出去。陰冷的目光盯著喬季。“喬老,別逼我。”他的聲音從牙縫裏迸出來,像是從白朗峰頂帶下來的萬年寒冰。
喬季搖頭苦笑,轉身顫巍巍的走了出去。房門在他身後猛然關閉,付飛雲剛剛衝到門口,看著緊緊關上的房門,頓住了腳步。這會兒趙乙沒跟在身邊,他就算有氣也發不出來。薛漢臣那家夥和其他人不一樣,向來是隨心所欲的性子。他要是動了殺心,恐怕這個世界沒人能攔得住他。想到此處,他也沒了心氣。釘子一樣守在門口,知道門後的主從兩人什麼也做不到。
十幾分鍾後,房門開了。孫鏗麵色蒼白的站在門口,薛漢臣倚著牆,眼睛死死盯著病床上那具軀體。
“付……校尉。”孫鏗淡淡開口道:“借一輛車,我要回安寧堡。”
“回……安寧堡?”付飛雲臉色陰晴不定,幹笑道:“那他呢?”
“拿酒來,老子今天要跟老林一醉方休!”薛漢臣陰聲道。
“明白。”付飛雲鬆了一口氣,“酒菜待會就送來。但林長官……今天就要下葬。否則……”
孫鏗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疲憊的道:“送我回安寧堡。對了,羽衣什麼時候解除封鎖,通知我。”
“請您放心,第一時間就會通知您。”
“多謝。”
孫鏗說完,步履踉蹌的走了出去。馬車轆轆遠去,付飛雲望著越來越小的車影發呆。這時一個衛士提著酒菜過來,小聲抱怨道:“付頭兒,裏麵那位當真能吃喝的下?人都臭了。”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付飛雲陰聲道:“做好你分內的事。今天咱們的任務就是盯緊他。把他所有手下都盯緊了,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那薛漢臣可是他身邊的第一高手,咱們能攔得住他?”
“那就不用你管了。他敢做混事,我就敢送他去下麵見他朋友。”付飛雲冷哼。
衛士頓時不敢言聲,唯唯諾諾提著酒菜進去。不敢多說多話,捂著鼻子又退了出去。濃烈的屍臭氣味中,薛漢臣舉杯一飲而盡。
“今天誰也不能打擾我們,待會等我酒足飯飽,送你最後一程。”說完這句,發出夜梟般的笑聲。“饞不饞?你就饞著吧。今天你看著,我吃喝。”
“這家夥不會是瘋了吧?跟死人說話?”站在門口的兩個衛士小聲嘀咕道。
“別管了。讓他在這裏發瘋總比去什麼地方發瘋的好。說起來帝婿一直很冷靜,知道大勢已去,已經無力回天了麼?”
馬車對麵坐著兩個衛士,他們是付飛雲的直屬手下。名為保護,實際上的意圖大家都明白,隻不過不說破還為最後的轉圜,留有一絲餘地罷了。
孫鏗無暇理會他們兩人,心中隻是反複思索著從林光一的身上發現的最後線索。在他的胃袋裏,發現了一個包裹很好的蠟丸,看來是匆忙之時倉促寫就的。字跡卻不是他自己的,倒像是出自令狐穀雨之手。隻寫了兩個字,“快逃。”
快逃?逃到哪裏去?孫鏗想起來,不由的苦笑。他如今已經基本上確定了問題出在哪裏,隻是想不通她的動機。到底為什麼要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也許這個答案也隻有親自見了她之後才能夠揭曉了。孫鏗心中如是想著,當務之急,還是要趕快回到安寧堡,安寧堡那裏有他最堅定的追隨者,隻有在那裏,還有扳回一切的機會。在那裏……閆峰應該已經開始采取行動了。從蕭孟被人帶走的那一刻開始,閆峰那個鬼精鬼靈的家夥就應該已經看出了端倪。
與此同時,安寧堡。
閆峰坐在院長辦公室裏,臉上隻剩下苦笑。
“何必如此呢?跑是不會跑的,我又跑不過你們。比賽跑我除了能跑過孫鏗那家夥,沒必要,真沒必要。”在他的麵前,站著一圈衛兵。雖然沒有刀槍相向,但臉上的敵意已經非常明顯。
“副院長交待過,您必須呆在這裏。他在意跟你們之間的感情,他知道您的一切,所以,請不要為難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衛士長官一字一句的回道:“請您安坐,等到局勢穩定,自然會讓您回去。”
“讓王戎滾過來見我。”閆峰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他還好意思說在意我和他的感情,這就是他在意的手段?我要當麵告訴他,我要跟他絕交。你知道絕交是什麼意思嗎?”
“王副院長真的有事,他這會兒還不能見你的麵。”衛士長官為難道:“請您不要為難我們,您再不配合,我們可要動粗了。我敢保證,動粗的話,您肯定要受些皮肉之苦。到時候還是要在您手下吃飯的,打長官這種事,要是能的話,我真不想做,但是……您要是逼急了我,我會動手的。”
閆峰無計可施,隻好攤了攤手。“好!我等著。我跟你講,孫鏗肯定在回來的路上。他回來以後,別管背後挑事的是誰,都得不了好果子吃。你給我記住這話就行。”
衛士長官隻是賠笑,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校園裏一片安靜,隻有少數幾個人感覺到了問題所在。狐步左慢悠悠的走到特偵十一的軍營附近,卻發現軍營門前已經多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