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蕭月明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睜開眼睛,看見“刀疤”神情慌亂、喘著粗氣站在他麵前。他不解地問:“怎麼了?小黑呢?”“刀疤”蹲下身來,哭著說:“小黑教人家打死了!”蕭月明吃了一驚,坐起身來問:“真的——被打死了?”“刀疤”後怕地說:“幸虧我跑得快,要不然……我們偷了好多鐵塊出來,正商量搬哪裏去呢,不知怎麼就被他們發現了,十幾個人提著鐵棍從裏麵追了出來,我沒命地跑,後背上還挨了兩棍,也顧不得小黑了,一口氣跑出幾裏路,藏到一個荔枝園裏。我心裏還記掛著小黑,估摸著那些人走了,又按原路返回去,在樹林裏見到了小黑——他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斷氣了……”聽著“刀疤”的敘說,蕭月明渾身隻打哆嗦,心裏說不出是憤恨還是悲痛。生命本可以如花一樣綻放,卻又屢屢因雨打風吹而凋零!
“小黑是我害死的,我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我去報警!”“刀疤”說著,猛地站起身來。蕭月明問:“你不怕因為偷竊被抓起來?”“刀疤”說:“反正在外麵也沒飯吃,不如到裏麵吃個現成飯!”“刀疤”抱抱拳說:“你保重,我走了。”蕭月明目送著“刀疤”遠去。幾分鍾後,他聽到有警笛聲由遠而近傳來。去看小黑的念頭在蕭月明腦海裏一閃而過,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他和小黑不過一麵之緣,再說人都死了,看了又能怎樣?徒增傷感而已。況且,他麵臨的危機都不知如何化解,說不準自己真的會餓死在這裏。他重新躺下來,昏然睡去。
八月二十八日到八月三十日,下了三天的雨。這三天裏,蕭月明以瑞寶村為中心,在北到火車站,西到江邊碼頭,東到新港路盡頭的廣闊的範圍內遊蕩,象虔誠的教徒尋找心中的聖地,渴望著找到一個安身之所。藏在灌木叢裏的手提包不知道被誰搜尋了去,他身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張身份證了。接連幾日雨水的浸泡,他腳上的鞋子已是千瘡百孔,腳底泡起了厚厚的白皮,好些沙粒深深地嵌進了肉裏。他趕緊尋了些幹稻草塞鞋子裏麵,感覺才好些。那天,本來是有個機會的,他甚至都觸摸到那個陶瓷飯碗的光滑的質地了。那時他正走在赤崗路泥濘的路麵上,猶豫著是不是該倒下去,想象著倒下去會不會有人圍觀,會不會有人關注“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在寬闊的馬路上倒下去”這個問題。但他知道,除了肚裏空空,他身上實在沒有腰膝酸軟、馬上要摔倒的跡象,相反,他覺得大腦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而且在裏麵打轉的,淨是些人生理想、人格尊嚴等類似的稱得上“崇高”的念頭,還有他視作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偉大愛情——更何況,他不敢保證倒下去一定會有人扶起他,所以他寧可不去丟那個醜。就這樣逡巡著經過一家米店的時候,他看到門口豎著個廣告牌。上麵的招聘啟事寫得很詳細,這讓他確信不是那種“釣魚廣告”。啟事上寫著,招搬運工,跟車送貨,每天六塊錢,包住,生活費自理。他尋思了一下,六塊錢都不夠吃飯的,做這個工有什麼意義?可是當他走出十幾米遠的時候,他站住了。他猛然意識到了眼前的危險處境。“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沒有理由錯過,先保住命要緊,想再多都是枉然!”想到這裏他趕緊折回身來。他問坐在米店門口的那個女孩:“這裏還招工嗎?”女孩說:“招啊——你去裏麵問吧!”他提著一顆心,走了進去,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堆滿米袋的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