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鐵和鏽(3 / 3)

我接受我自己,擁抱我自己,擁抱那個被拒絕多年,流浪在外的“孩子”。

我曾經多少次在生命中退縮,但從今往後,我要用我的行動,來展示我的生命。

在女媧造人的傳說中,人是用泥土造成的並經過烈火的燒烤。我不再是神,而是質樸和堅忍的泥土。我必須把自己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

我有權利對生活發言。

我無法逃避我的人生,無法逃避我的現實,無法逃避我的未來,無法逃避我遇到的重重困難!如果我選擇了逃避,實際上就把自己置身於無路可走的困境。因此,我必須直麵現實,直麵人生,持久地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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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z醫生因為出差,導致谘詢停頓了些許時日。

已經習慣了每個星期與z會麵,而現在這種會麵突然被打斷了,我產生了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

我開始期盼著與他見麵,總感到有一些失落,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才好。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z醫生這一次出去長達兩個月。在這漫長的過程中,我由最初的失落,慢慢變成了失望和憤怒。

我感到被z醫生忽視了,他沒有把我當回事。我憤恨地想,即使他回來,我也不再去谘詢了。這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醫生,竟然把病人晾在一邊如此長的時間。

這期間,我做了一個夢:

到處是彎彎曲曲的流水,石拱橋連著石拱橋,水複水,橋複橋。我走過了一座又一座的橋,橋的欄杆上是各種怪獸的石雕,橋下的水墨黑。我一個人就這麼不停地在橋上走。沒有看到其他任何的人,這裏就像是我一個人的世界。

冥冥之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如果我能夠不多不少地走過三百六十座橋,它就能夠給我一個特別的許諾,幫助我實現心中的願望。

我每走過一座橋,都在心中許下同樣的心願。我數著走過的橋,大概走過了三百座橋以後,當我又踏上一座橋的時候,突然看到對岸的橋頭有一個人,背對著我坐在那裏,正用一根長長的竹竿釣魚。我一眼認出了那是父親。憤怒在我的胸中油然而生:真丟臉,在這黑漆漆的夜裏,在這如墨的水裏,能釣到什麼?這不是亂彈琴嗎?不是腦子進水了嗎?我氣衝衝地走過去,準備一把拔了他的釣竿。當我走到近旁的時候,那人突然回過頭來,我嚇了一跳,原來那不是我的父親,而是z醫生!他手中拿的也不是一般的竹竿,而是一根碗口粗的竿子。他用眼睛瞪著我,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胸悶,很害怕。我轉身就想走,卻不料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簍子。簍子倒了,一條條的大魚從裏麵“魚貫而出”,跳到了橋下的水裏,“劈劈啪啪”地濺起層層浪花……

13

當z醫生回來後,我又迫不及待地來到他的心理谘詢室。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天。

我坐在谘詢室裏,聽到外麵聒躁的蟬鳴,也聽到室外空調掛機的轟鳴。

z的臉依舊隱藏在逆光之中。

z醫生問起我在中斷谘詢過程中的感受,我如實地回答了他。

“因為害怕被你拋棄,我曾經想到要主動中止谘詢。我想,你出差在外這麼長時間,大概把我遺忘了吧,畢竟,我隻是你眾多病人中的一個。”

我扭頭麵對著窗外,就像一個受到委屈的孩子……

14

我對z醫生也有了複雜的情感。有時候,我想擁抱他,感謝他給了我巨大的理解;有時候,我又對他有所顧忌。

他對我了如指掌,我在他麵前猶如一個透明的人,而我對他卻一無所知。他是我心靈中重要的角色,而我在他的生活中則可能無足輕重。有時候,我也怨恨他,或者認為他在輕視我。

有一次當我們都沉默時,我看著z醫生。他好像漸漸在我的麵前變得虛幻起來,就像在電腦特技中一樣,他慢慢地被稀釋、變薄。我想象著:如果這時用一把刀刺進他的胸膛,就會有血液噴出,猶如胸中吐出花朵,他在鮮血中倒下,慢慢地,像電影中的慢鏡頭那般一點點地傾倒……

後來,我將自己的這些想象以及之前的夢告訴了z。z花了很多的時間來解釋、分析我們之間的關係。通過這種分析,我意識到我對待z的關係有一種我熟悉的痕跡。在z的身上,我投射了很多個人的情感,投射了很多我對生活中重要人物的想法。

我對z的一些憤怒和不滿,與我對父親的憤怒和不滿極為類似。我努力要從z那裏得到一些肯定,其實是與我希望從父親那兒得到肯定。

我一直在努力避免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而其實我在很大程度上又像我的父親。我認同了父親的很多方麵,很多的時候我是在以父親對待我的方式去對待別人。

經過分析和處理,我與z的關係變得更加密切,我能夠更容易地對他敞開心扉了。我們談話的內容雖然是瑣碎的,卻關係到我隱秘的心靈。

z像一個銀幕,我把內心的膠片在這個銀幕上放映。

15

由於工作需要,我去了一趟北京。我繞著毛主席紀念堂整整徘徊了六圈!那一天,北京寒冷,天安門廣場風很大,我走著,走著……希望從沉睡的偉人那兒汲取力量和勇氣。

回來後,我與z醫生談起了毛澤東。我以前並不把他當作偶像,甚至狂妄地認為自己可以超過他。但後來,我意識到,毛澤東的存在,永遠提示著一種崇高的生活,即把個人的命運與大多數人的命運結合起來,改造一個社會的製度和人的理性。

當我陷入到個人的悲哀和衝動之中時,總是不由地想起毛澤東,感覺自己是多麼地渺小和無奈。我無法擺脫個人的束縛,更覺無力去麵對這個社會的重重障礙。

在屬於我們的這個時代,該怎麼度過自己的一生?毛澤東不但用槍杆子推翻了一個舊世界,而且想用良心建設一個新世界。他除了改造社會這個大廈,也要改造人心這台機器。毛澤東將永遠是一個理想主義和矛盾體的象征,他給人的鼓勵將不僅在於他的理想信念,而在於他的理想主義和衝破障礙的勇氣。毛澤東的影響超越了意識形態,他告訴我們:不要做一個弱者!即使是弱者,也是有尊嚴的!

毛澤東在早期的黨內鬥爭中一定得到這樣的啟示:民主有時是糟糕的。他必須首先鞏固自己的權力,才能讓自己的意見得到堅決有力的執行。他追求的是一個自由民主的世界,而為了達到這一點,他需要個人的權威。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悲劇,對於曆史來說,也是一個無法回避的悲劇。

毛澤東為什麼高度肯定魯迅呢?除了魯迅是革命文藝的旗手,也許更重要的是,毛澤東與魯迅一樣,從來沒有忘記這樣一個使命:醫治人的靈魂。

而如今,我的首要任務,就是醫治自己的靈魂。Z醫生手記全清洗心靈“鏽跡”的空間。就如同考古,為了防止文物受到侵蝕,在發掘的過程中需要特殊的保護措施。環境,這就是谘詢師和來訪者相互信任的關係。在這樣的關係空間裏,當事人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遮掩“病原體”。在谘詢關係中,往往會再現當事人的早期情感關係模式,這被稱為移情。移情可以呈現出其情的處理,也就是對心理問題的現場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