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還想保持自己的驕傲，可是，我感到你是那麼地虛弱。”
我看著麵前這個長發女孩，她還沒有醉，但已經快醉了，使我心生憐憫。她的神情，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卻又一直不能確定，是誰呢？是誰？這麼熟悉的神情……
她舉著酒杯，怔怔地看著我，然後低下了頭，輕輕地咬著嘴唇。
“虛弱，每個人都是虛弱的。可我們都希望讓別人看到堅強的一麵。這是我們可憐的偽裝。最殘酷的，就是有人去戲弄這個偽裝。
“你知道嗎，那個男人與我分手之後，還打電話給我，問我傷不傷心。我說不傷心。你知道他說什麼？他說，你不是愛我那麼深嗎，怎麼分手了會不傷心呢？他想看到我傷心，那樣他可以證明他自己。我偏不能讓他看到，這是我的尊嚴。他向我說對不起。我要他的對不起幹什麼呢？他說我很堅強，一定會度過這段時間的。難道堅強就可以成為被傷害的理由嗎？我不需要他的鼓勵，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她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讓淚水從眼中滾落……臉在抖動……抽泣……
我從桌上的紙盒裏麵抽出一張麵巾紙，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遞上去。
我沒有遞給她。
我想，她會承受一切的，雖然她不是那麼堅強，但也是可以做到的。
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7
“我與你說的太多了，可是有時候人確實需要傾訴。”她問我，“想說說你的故事嗎？”
“我與你一樣，很驕傲，也很脆弱。在某種程度上說，我是一個瘋子。”
“瘋子？嗬，我喜歡有些瘋狂的人。太清醒的人，有時是可怕的，瘋子反而更可愛一些。我為愛情而痛苦，也不過是在愛情之中發了瘋。不過，你是在哪方麵發了瘋呢？”
“我是心裏中了邪，在大白天會看見鬼魂。”我突然想開一個玩笑。
不過，她卻是真的嚇了一跳。
“不會吧！我可是最怕鬼的。”
“看過電影《靈異第六感》嗎？”
“沒有，講什麼的？”
“講一個小孩，經常會看到鬼魂。”
“想想都可怕，如果一個人可以看到鬼，那不是整天生活在地獄之中，惶惶不安嗎？”
“關鍵是隻有他能夠看到，別人都看不到，所以他隻有一個人去麵對。他的母親認為他是精神分裂，為他找了心理醫生。”
“最後呢？”
“最後……”我一下子語塞了，我忘記了這個片子的結局。
“最後，心理醫生幫助了他，讓他獲得了平靜。”我這樣說，也希望是這樣一個結局。
“你不會也是精神分裂吧？”
“我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心理分裂，還不是那種完全的瘋子。怎麼說這兩者的區別呢？比如，就像喝酒一樣，精神分裂是完全喝醉了，可他以為沒有醉，而我呢，是完全沒有喝酒，卻總是擔心自己會醉。”
“哈哈，你的病是自尋煩惱，杞人憂天呀！”
“就是這樣！”
我們“哈哈”著舉起酒杯碰了一下。
我的內心感到一絲愉悅，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描述得這樣形象生動。
“或許你也需要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會幫助你的。”她說，“我為你唱一首《祈禱》吧！”
說完，她走上了舞台。
《祈禱》的音符在整個酒吧回響。
這是我聽過的最為感動的音樂，也是唯一一首有人專為我而唱的歌曲。
8
她唱完歌就飄然走了。
我也惆悵地離開。
直到最後，我們都沒有問及對方的名字。
她與我陌路，然而，今晚我們共同度過。
如果是小說的話，這好像是一個故事的開頭，接下來應該會發生些什麼。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這就是生活。我們在對方的心中留下一個輕輕的逗號，卻隻是彼此匆匆地走過。
我一直記得她要我看心理醫生的建議，還有那句她對自己說的話：“你不要太驕傲！”
我在內心為她祈禱。
Z醫生手記
驕傲是對自卑的掩飾。一個自信的人，往往是一個謙恭的人。對於一個有心理問題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他必須意識到自己需要改變。他就像一個站在起跑線上的人一樣，得先低下自己的頭，躬下自己的身軀，謙遜地尋求幫助。當一個人決定要改變自己的時候，這就是最大的改變；當一個人能夠尋求幫助的時候，這就是最初的力量。生活有時是嚴峻的，但人的優越性就在於麵對現實，並改變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