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西西弗式的英雄(3 / 3)

如果隻是麵對一部並沒有講深、講透的《論語》,我們又如何可以真正理解當時孔子思想的真諦呢?

我一邊讀著孔子,一邊想到這些奇談怪論、奇思妙想,就如我當年在高中時看曆史書一樣,頭腦中一團亂麻,如亂軍紛爭一般。

像我這樣的人想要拯救自己多麼難呀!即使隻是讀一部《論語》,也飽受困擾和折磨。不過,兩千多年前的金玉良言,還是不時閃著智慧的光芒,穿透我那幽暗的心靈,讓我警醒和振奮。

8

那一夜,風很大,雨很大。

我撐一把雨傘,獨自在街上行走。這是初冬晚上的十點,路上的車輛還在穿梭,不過行人已經稀少。

不遠處,夜總會的霓虹燈還在拚命地閃爍。這是這座城市最高檔的夜總會,它與淒風苦雨無關,也與寂寞的我無關。相對於昏黃的街燈,它那粉紅的燈光華麗而妖嬈,透露出醉生夢死和淫蕩。外麵是香車,裏麵是美人。

我隻是一個路人,匆匆地閃過。

我快步走進地下通道。風從兩邊的入口吹來,通道裏麵顯得越發寒冷。地上的方磚經過一天路人的踩踏,以及從行人的雨傘不斷滴落的水珠的敲打,已是濕淋淋的了。

靠著牆角,有一堆黑色的被褥,下麵墊著一層塑料布。看得出來,有一個人蜷縮著把自己整個裹在裏麵。

我不知道被褥裏麵的人是否已經睡著。看著這個蜷縮著的身影,我不禁動了憐憫之心,並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思索著……

我驀然看到被褥裏麵露出一縷長發。原來是個女的。我越發感到好奇,癡癡地想:她多大了?做什麼的呢?為什麼睡在這裏?一個人害怕嗎?……

當我還怔怔地站在那裏的時候,被子裏的人可能感覺到有人在身邊,動了動,探出一張臉來。那是一張並不醜陋,卻已布滿了皺紋、疲憊的臉,看上去約摸50多歲。當她看著我的時候,我有些尷尬和局促。這時,她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沒有絲毫的不安、恐懼或羞怯,是那麼地坦然和純粹。隨即,她扭過頭,拉過被角,仍然把自己深埋在被子裏麵。

可那一刹那的笑容,已經猶如最陰鬱天空下的一道電光,擊中了我的心。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驚心動魄的笑,就如同在最頹廢、最破敗的廢墟中,突然看見一枝最豔麗的花朵。

這個睡在地下通道的女人,好像全然忘記了外麵的風雨,也全然聽不到附近夜總會裏美人憂傷的歎息。她在那並不屬於她的地方,安然地入睡。而此時此刻,又有多少人,在香衾繡帳中輾轉難眠?!

當我走出通道的時候,我想到了我的母親。

9

這個世界,勇敢的人和怯懦的人都可以生存,也都應該生存。但是,怯懦的人並不一定能夠贏得同情,正如一句話所說:真正活下去的,隻有那些不怕死的人。

我必須給自己來一場暴烈的革命!

既然我連死亡的勇氣都有了,還有什麼樣的困難我沒有勇氣去麵

我抱著迎接黑暗的勇氣去挑戰生活。如果它注定是個悲劇,就讓這個悲劇推向高潮吧!我將帶著我的痛苦繼續地走。

在這麼多年裏,我如一個探險家,走在茫茫的沙漠裏。我知道自己必須要前進,但我還必須努力不在這荒漠裏迷失。風沙太大,打痛了我的神經和身體,我每前進一步都費盡了力氣,我的呐喊聲被空曠和風沙吞沒,沒有人聽得見。但不是一切都過來了嗎?我不是仍然考上了大學,跳出了農門嗎?我不是仍然取得了一些成績嗎?在大多數同齡人中間不是值得驕傲的嗎?

我不能忍受,在我臨死之前,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為虛度這一生而悔恨,為沒有去更多地嚐試而悔恨,為不敢去冒險而悔恨,為那沒有出息的淚水和哀歎而悔恨,為沒有為了理想盡力拚搏而悔恨……無論如何,生活的風浪再大,我也必須把自己置於生活之中。生命更多地在於體驗和創造,我告誡自己,不要讓歲月磨掉了青春的激情。

我必須拯救自己!但是,我仍然非常猶豫。

生活是個十麵埋伏的戰場,到處有陷阱和意料不到的風險,毀滅和再生,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現在的生活,讓我感到窒息。我猶如籠子裏的鳥,渴望著自由和廣闊的天地,渴望著新鮮的空氣。但是,我還是缺少那一躍而起的勇氣,隻是在籠子裏不停地踱步,頻頻地把頭探出籠外,因為害怕自己有傷的身軀經不起風雨的侵襲。

我想離開現在的單位,我知道這裏沒有我的前途。但是,我受到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束縛,能夠適應外麵的生存競爭嗎?我再三地猶豫,害怕做出錯誤的決定。

我必須有一個決斷,人生有時並不允許左顧右盼。可這樣的決定是多麼的難呀!尤其是對於一個像我這樣的人!

10

我不能讓自己停下來,我必須讓自己找到運動的感覺。於是,我把自己置身於旅途之中。我在火車站,隨便登上了一輛列車。隨著列車的轟鳴,穿越黑茫茫的荒野和燈光下的都市。車廂裏或喧鬧,或安靜。列車在夜色中奔馳,窗外是一片黑暗,如墨似漆,如在最深的夢裏。列車輕輕地搖晃,我聽著“哢嗒、哢嗒”的聲音,不知道列車開往何方。

有時候,我希望列車一直這樣開下去,這裏是唯一的光明,唯一的現實。

有時候,我在深夜的一個小站下車,沿著鐵路線孤獨地走著。然後,再登上另一輛列車,向前開去。

我必須向前走!我需要方向,但我不能確定一個方向。誰能告訴我,前麵是一個什麼樣的路口?誰在哪個地方等待?

如果說要改變這個糟糕的生活,那麼我的武器在哪裏呢?

Z醫生手記

哲學對心靈的拯救,是存在主義心理療法的特點。這是對沉睡心靈的喚醒,它使自我意識、潛能、勇氣和智慧一一覺醒。哲學如一個高倍的望遠鏡,讓人更清晰地看到更真實的生活,讓人更深刻地理解生命的本質,理解苦難的意義,從而不再懼怕生活,不再拒絕苦難,而是以更真誠的態度擁抱生命,挑戰生活的荒謬,肩負自由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