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我們必須接受勞苦、憂愁、煩惱和歎息,最後都免不了無可奈何地死亡。沒有特赦,隻有死亡。難道生命就這樣在痛苦中徒然掙紮,在絕望中淒涼地結束嗎?!如果出生可以選擇,我一定不會來到這個世界。父母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然後,母親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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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以來,我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神”,我想象自己成為一個偉大的天才人物,出人頭地,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難道現實就是理想不斷投降,並最終潰敗的過程嗎?己;我想要的是另一種生活,而不是現在的生活。我感到自己是分裂的,一半踩在現實的泥土上,一半像幽靈一樣,飄蕩在過去與未來之問。我以這樣的方式被生活放逐了,在精神上流浪著,成為了自己生活的局外人,成為了現實的異鄉者。
心就像一片枯葉,輕輕地一碰就碎了。我跳入遊泳池,把自己沉入水裏,我不想聽見人群的喧鬧,好像要逃避什麼,又好像要抓住什麼。我把自己融入水中,找到了一種柔軟的依托,可它仍然無法撫慰我這多日來壓抑在心中的憂傷。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把臉緊緊地貼在手臂上,不可抑製地抽搐著,淚水滂沱。
我哭泣,猶如一隻困在荒原上的野獸,忍受著黑夜、風雨、孤獨和病痛,茫然地尋找著生命突圍的方向。
沒有人從未哭過。當我呱呱落地的時候,我是哭著的,我以哭聲開始我的生命。也許我本不願意站在人生的舞台上,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乎我,但我必須得表演。沒有預先準備好的腳本,也不知道出演的是悲劇還是喜劇,但我必須得表演,我不知道是為了誰。
在漫漫的人生之旅中,那些我努力逃避的,卻命定般地屬於我;那些我追求珍惜的,卻無可奈何地失去。現實,總像一把刀鋒,以它寒光閃閃的光芒逼視著我。我情不自禁地失聲哭泣,淚水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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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死於疾病。我想到自己的病,也許母親的結局就是我的結局。我感到肝部一陣陣地疼痛。
我想死,然而又對死亡變得敏感。我心有不甘,以前既然沒有死,經曆過這麼多痛苦和磨難,現在去死,什麼都沒有。死亡能夠給我什麼?為什麼我總是在失去,失去,卻沒有得到我所要的?
我真的想殺死自己,可我又恐懼死神的降臨。
我的生活,總在陽光的背影裏。
生活的車輪,在痛苦和平庸的荒原上輾過。我一眼望去,那尚未到來的路段,依然是一片荒原。而隻有死亡,才是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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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舞廳。瘋狂的迪斯科、狂熱的舞蹈以及刺眼閃爍的燈光,還有尖叫。這裏是陌生的,但是熱鬧的。我無法忍受一個人的孤獨,我必須把自己置身於喧鬧之中。在一個角落,我喝著啤酒。我知道肝炎對酒的禁忌,但我已無所謂了。我想把自己喝醉,但我不會喝酒,隻喝了
主任的訓斥還聲聲在耳:“你是什麼素質?”、“我以前真的看錯了你”、“你還想不想幹這一行?”……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刺痛了我。
就在今天,因為我的疏忽,把一筆重要的業務給搞砸了。主任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劈頭蓋臉就給我一頓怒斥。從來沒有領導對我發如此大的脾氣。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主任辦公室的。我毀了,一切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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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裏滿是舞動的人影。
音樂在鼓動著,我想喊叫。
我看著一個個充滿活力的身影,在燈光的照耀下,還有一張張年輕的臉。難道他(她)們都忘掉了死亡?我注意著一個曲線動人的身體,舞姿優美而充滿誘惑。她也會死,我想象著她死亡的樣子,仿佛看到了
她突然向我走過來。她打扮得很妖豔,二十歲左右。她的裝束以及她對我的笑臉,使我明白了她的身份。她在我的身邊坐下,對我
我需:要有人說話。其實我從來不鄙視“小姐”,相反,是深刻的同情。我相信,在風塵的背後,一定有著辛酸的悲情,也許滴滿了血淚。誰願意墮入風塵?為了生存的掙紮,為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活下去,她們付出了自己。即使真的是出於淫蕩的目的,那也是一出悲劇。在某種程度上,那些在超體力勞動中出賣自己勞動力的人,與妓女又有什麼不一樣呢?他們不是同樣出賣自己的身體嗎?不是同樣在犧牲自己的健康嗎?何況,古今中外,多少妓女的身上閃現的是純潔的美德,杜十娘、李香君、茶花女、索尼雅……
我想起了莫泊桑、尼采,想起了柳永、李漁、鬱達夫,還有《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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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熱情。當她知道我是一個人的時候,拉著我下了舞池。我不會跳舞,她引導我。她的微笑非常迷人,我感到了撫慰。
她希望我成為她的客人。沒有羞澀,就好像她在問我要不要再喝一杯啤酒一樣。在這個時候說“不”,好像是件不應該的事情。我真的不想一下子就離開她,我需要有人陪在我的身邊。
她把我帶出了舞廳。出租車駛過一條長長的街道,七轉八彎地來到一個居民區。穿過黑黑的樓道,她帶我來到了一個房間。房間很小,也很簡單,但顯得整潔,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也許,這就是她的臥室。我無法把這個空間與淫蕩聯係在一起。
她拉我一起坐在床沿。我喝了啤酒,有些微醉。可微醉又如何呢?酒是色的媒人,酒是調情的尤物。她的臉上也有酒的紅暈,惹人想吻。我把她攬在懷裏,如抱著一塊美玉。我吻著她的嘴,似含著一顆香飴,化了,成了我的唾液,進入我的心肺。我的心無關於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