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生存還是死亡?(1 / 3)

現在,我處在垂死的狀態中,而樹木披上新綠迎接春天。我知道我是一片枯葉,將被微風吹走,天空將不會留下我的一點蹤跡,甚至不會留下我一絲邪惡的自傲。

——尼采《我妹妹與我》

我留下了遺書,並且留下了微薄存款的密碼。我服下了一把安眠藥。我想最後看一眼這個世界。我的頭腦很亂,漸漸昏沉了過去。

1

我沉溺於網絡整整八個月。網絡給了我什麼?隻是憂傷嗎?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墮落嗎?隻是無可奈何去看著香消玉殞嗎?

我被無形的繩索緊緊地勒住,無法解脫。我一次又一次地獨自離開這個城市,隻是為了不讓人看見我淪落到了什麼地步。

我不能把自己托付給黑夜,我對黑夜沒有足夠的信任,我無法心安理得地閉上自己的雙眼。我連自己都不能信任,又怎能去信任這不可觸摸的黑夜?

內心,是一個神秘的海洋,哪裏去尋找“定海神針”呢?

2

我對時光感到恐懼。我與叔本華一樣,感到“時間不停地在壓迫著我們,使我們喘不過氣來,並且緊逼在我們身後,猶如持鞭的工頭。倘若什麼時候時間會放下他懸鞭的巨手,那隻有當我們從令人心煩的苦悲中完全解脫出來”。

我覺得時間在不斷地飛逝。沒有明天,沒有重複的時間。黑夜和白天是時間的波濤,每天的日出日落不過是假象。今天的早晨並非昨天的早晨,它隻表示時間又過去了24小時。總有一天,日曆會翻到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之後,我們現在留下的東西,到那時都已成了文物或者化為烏有了。

長命百歲是多少人的企盼,但歲月的車輪已輾過了多少個百年!那些長命百歲的與那些生下來就夭折的人一樣都歸為了塵土。日夜更替之快,恍若眨眼之間,人生的幸與不幸,都將淹沒在時間的洪流裏。

時問是最具有神性的東西,沒有什麼能夠改變時間,而它卻能夠改變一切!唯一的存在就是時間。

虛無讓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而這種沒有意義又是我不能忍受的。我像是出竅的靈魂,在時間的波濤間漂來蕩去。我顯得那麼地遙遠和不真實。真不知道是我在做夢,還是別人夢見了我。幾千年前,莊子夢到了蝴蝶。而我夢見的是一隻醜陋的甲蟲,或者是一隻醜陋的甲蟲夢見了我。

3

我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說,母親住院了。我明白一定是非常嚴重,否則他們不會輕易告訴我的。我急忙請了長假,回到了家鄉。

母親住在縣城的醫院。是乳腺癌晚期,已處於瀕危狀態。當醫生告訴我,大概沒有希望,叫我們準備後事時,我的心竟然非常平靜。啊,我怎麼能這樣?這可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啊!

母親衰老得讓我有點認不出來了,瘦得令人害怕。當我走進病房的時候,她正在昏迷之中,打著點滴。我坐在病床前,看著她。她是我的母親,她是我的母親!我的意識一直在強調著這一點,生怕自己會遺忘和否認。她那溫暖的懷抱,她對我的疼愛以及她對我責罵的場景,像電影回放一般出現在我的腦海。

啊,我這個不孝的兒子,竟然會表現得如此無動於衷!我內心狠狠地責備自己。我天天守候在母親的身旁,不敢離開。母親醒來的時候,看著我,流著淚水。她知道自己的情況。她有放不下的東西,包括我。她說,她是多麼希望看著我成家。她囑咐我,將來娶親了,一定要帶老婆到她墳前讓她看看。我流著淚,無論如何,她至死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牽掛、最疼愛我的人。

我拉著她的手,想起小時候她拉著我,那時候,她是我的依靠。而現在,她隨著死亡的河流越流越遠,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沒有力量拉住她,沒有!看著死神把母親拉走,我競無能為力!就好像母親被暴徒當麵摧殘和蹂躪,我竟不能救助!我是多麼地無用!

4

那天早晨我趕到醫院時,並沒有感覺到母親已經走了。進門的時候看到一向在我麵前嚴肅的父親,竟哭得那麼傷心!我呆了,我沒有想到哭。突然,我感到自己是那麼地孤獨。

母親走了,她永遠地離開了,可她的音容笑貌無時不在我的眼前。對於母親的死,我感到沒有盡到責任,一股巨大的悲痛和綿綿的後悔湧上心頭。我曾在那麼長的時間裏忽視了母親。我一連兩個月時間沒有給母親打電話!母親病成了這個樣子,我竟然才剛剛知道。母親啊,母親,你的養育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斯維登堡說:“死後的世界比我們已知的世界更豐富。”

夜晚,死神像黑蝙蝠一般在我的眼前飛舞。我好多次夢見了母親僵硬的屍體,我又回到了她的懷抱,我感到了寒冷。

媽媽呀,你真的拋棄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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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突然發生了斷裂。我像一下子掉入了漩渦,是的,是一個漩渦。我身不由己地被迫旋轉,我無法走出去。母親的離去,使我處二於二死亡的陰影之中。

“Tobeornottobe?”

生存還是死亡?哈姆雷特王子的困惑也困惑著我。

我感到整個世界好像一個巨大的勞改農場,我們每一個人都被判了死緩。正如帕斯卡爾說的那樣:“有一群人披枷戴鎖,都被判了死刑,他們之中天天都有一些人在其餘人的眼前被處決,而那些活下來的人就從他們同伴的命運裏看到了自己的命運。他們充滿悲痛而又毫無希望地麵麵相覷,都在等待著輪到自己。這就是人類境況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