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青春的迷宮(1 / 3)

生命是大自然自身的目標,我的所有,都是宇宙命運之風中的穀殼。

——尼采《我妹妹與我》

我與人保持著距離,給人冷淡的表情,可我的內心卻深深地渴望真摯的友情。

1

如果說人生是一座迷宮,那麼,青春便處於迷宮的中央。

青春是戰爭大片的舞台。還有什麼比一個人的戰爭更殘酷,還有什麼比一個人的戰爭更富於人性!

這個沒有硝煙的心靈戰場,可以用所有表示痛苦的詞彙來形容。那內心的呐喊勝過呼嘯的炮彈;那內心的疼痛勝過血肉橫飛。

夠了,夠了,這無休無止的內戰該結束了,讓我的心靈歸於平和吧!我不想瘋狂,我要的是一個幸福而有作為的人生。

雖然高考成績是令人沮喪的,但我總算勉強地進入了一所本科學院。

對於一個農村孩子來說,大學是值得向往和想象的。我希望,大學生活會展現出一副新的麵孔。別了,那地獄般的高中,我要去迎接新生活的陽光。

大學離家數千裏。雖然我對遙遠的陌生城市有一種隱隱的不安,但總算可以離開父母。獨立,這是令我欣慰的。

一輛農用三輪車,沿著曲折起伏的山路一路轟鳴著、顛簸著。太陽掛在村莊東邊的山上,高低起伏的山路在三輪車後如蛇般蜿蜒。我離家鄉越來越遠了,這是我第一次獨自一人出遠門。我想起了青年毛澤東第一次離家時寫的那首詩:“男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處處有青山。”我也在心中暗暗地發誓:一定要有所成就!

我走了,全無“輕輕的我走了”的詩意。別了,故鄉!故鄉的雲,故鄉的山,故鄉那從山這邊傳到山那邊的牛哞,故鄉那從柳樹聒噪到梧桐的蟬鳴,皆各珍重!

瞎子阿木還在拖著長長的調子唱著那“一個蚊子哼哼哼,兩隻蒼蠅嗡嗡嗡”的“哼唧曲”,用那探路的木杖把石板敲得山響。

啞巴福崽用他那條祖傳的馬鞭狠地抽了一下那頭跟隨爺爺十幾年的老牛。抽得他爺爺的心兒怪疼,老遠地喊著“啞兒”。

車子就要開出最後的那道山梁,我兀地掛念起一個女孩來。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也記不得她的容顏,但我常常想起她。她說過,她想嫁給我!那是高考前,她對我母親說,我上得了大學則罷,若落榜了,則她可以……

我也被人愛過嗎?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愛情。她現在還好嗎?曾經願做我女人的女人!

三輪車繞過所有的山梁,終於駛上了柏油馬路。

我默默地看著遠方的天空,月亮正悄悄地露出如玉的臉。兒時的歌“月光光,水汪汪,照我姐姐洗衣裳……”隨著清涼的晚風寂寞地飄著。

當我的淚水輕輕地滑落,我隻帶走故鄉的故事。

走出山村,我也將是一個城裏人了。做一個城裏人,是一個鄉村娃兒唯一的企盼。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就是成為一個城裏人的“通行證”。

2

大學生活尚曆曆在目,雖然它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它完全不是我初入校門時所希望的那樣,大學生活同樣以一付冷峻的麵目對我!

神經症與精神病一樣,是個令人厭惡、避之唯恐不及的字眼。在大學裏,我更加努力地掩飾自己的這種不正常心態,但就是無法自控。

有一次上課時,前麵同學右手拿著一支筆,是一支圓珠筆,頂端安了彈簧按鈕的那種。他的筆尖一直對著我,並偶爾用手按按彈簧。我突然想到,如果他在按彈簧時,圓珠筆突然脫手,豈不是就射向我了嗎?萬一射傷了我的眼睛怎麼辦?想到這兒我非常緊張。同時我的內心在不斷地否認這樣的可能性,但我實在不能擺脫,而且越來越緊張。我想要用手去捅前麵的同學,希望他能改變一下姿式,把筆放好。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他說。如果我說:“你把筆放下來。”這種請求聽起來會讓人覺得合理嗎?會不會暴露自己的心理病態呢?

當我終於忍不住捅了他兩下後,他回頭看我。這時我卻低下了頭,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有些奇怪,繼續扭頭聽講,筆尖仍然對著我。我真的需要他改變一個拿筆的姿式,於是又用手去捅他。他再一次回頭,臉上有些不快。

“什麼事呀?”

“嗯……”

我張開口想低聲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

“沒有什麼事,就別老捅我。”

他無法理解我的真實意圖,於是丟下了一句警告。

可我看到他的筆尖,簡直無法在教室裏再坐下去。終於,十分鍾之後,我再一次把手伸向了他。這時,他突然猛地回頭,怒目向我,大喝一聲:“你幹什麼!?”他的聲音是那麼地響亮。整個教室霎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刷”地全部集中在我的臉上。我好像被激光擊中一般,臉上火辣辣的,渾身發抖……我有一種想衝出教室的強烈衝動,卻又釘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不想以這樣的方式,開始我的大學生活。

我難道注定了還將繼續活在悲慘的境地裏?

我那內心的惡魔,一個不可理喻的惡魔!我仍然無法擺脫它。

3

這一事件後,我把自己孤立了起來。我不敢麵對同學們的目光。我形單影隻。

有一段時間,我因為害怕受到前排同學筆的傷害,上課總是挑第一排坐。

當關於筆的傷害的意念漸漸淡化並消失後,我又突然想到:坐在前排,老師板書的粉筆灰對肺有損害。於是有一段時間我又總是坐在最後一排,如此反複了將近一個學期。

一種強迫思維漸漸地淡化了,另外的強迫思維又活躍了起來。它們好像一刻也不能讓我清閑。離開了家,卻又總是擔心父母及家人的安全,怕他們會出事;擔心家裏院子的圍牆會倒塌,砸傷了別人。有時在看書的時候,我的腦子裏會突然出現家鄉山上的祖墳,就開始擔心祖墳被人破壞、盜掘。這時,我隻有模擬一遍上山掃墓然後再下山的情景,才稍感寬慰。

有一段時間,我又突然很關心教室課桌抽屜裏的廢紙。於是,每次上課結束後,我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查看每張桌子的抽屜,把裏麵的廢紙拿出來,仔細地查看那些廢紙,看上麵有沒有寫什麼重要的內容。在做這些的時候,我總是偷偷摸摸的,怕被人看出異常來,被認為是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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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人保持著距離,給人冷淡的表情,可我的內心卻深深地渴望真摯的友情。

沒有人會喜歡孤獨,即使是野獸,它也需要同伴。而一個不幸的人。,比其他的人更需要友誼的溫暖。

我是痛苦的,但我的理想沒有改變。它很頑強地在我的心中,維護著我的自尊。我要成為傑出的人物,我看不起庸俗和碌碌無為。我對自己要求很嚴格,我害怕虛度時光。我看見時光像一列火車一樣從我的身邊飛逝,我跟在後麵奔跑。我想利用所有的時間來努力學習,若一整天的時間都沒有讀書,內心就會感到不安,覺得虛度了時光。而周圍的同學,好像全然不覺時間的流逝,他們在打牌、下棋、看錄相、跳舞。我看不起這樣的生活,可看到他們愉快的樣子,我又很羨慕。我多麼希望自己也多才多藝,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