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念深若有所思,他將耳墜子舉起來,對著光影濃重的地方一下一下抖著。那螺鈿色白如霜雪,原本光影斑斕,這樣一晃,華光更甚。
他忽而說:“這是我送給她的。”
沈慕之想起舊事,說:“我記得那天是大年夜,蘇漾小姐闖上門來,被帶過去見了老太太。”
“趕巧三爺您去給老太太送螺鈿耳墜,滿屋子小姐太太。蘇小姐孤立無援的站在中間,臉凍得慘白,渾身打著哆嗦。”
雲念深也憶起那一天,他初見蘇漾的場景。因是除夕,族中女子多聚於老太太處。滿屋子鶯歌笑語,脂香粉濃。單那一個纖瘦的女孩子格格不入,麵容淒美清冷,倔強的望著他。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的說:“雲老太太,小輩初登您府上,多有打擾。隻是我孤身來到北承,上無族親投靠,下無隨行故友。不得已投身戲班,待了半年,可無奈班主不容。小輩身無分文,隻能厚顏登門。請求見我的母親蘇婉心一麵,萬望您成全。”
她話一出口,引得雲家上下嘩然。原來雲家六姨太是蘇漾的生身母親,因身份被蘇漾的父親拋棄,後來做了雲先生的姨太太。雲老太太憐惜蘇漾一個孤女,特允許她留下。可她在三個月前突然離開了雲家,至此再無消息。
雲念深沉吟半晌,才問:“我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離開雲家後,過得怎麼樣?”
沈慕之早有思慮,卻如實說:“我已經查過了,蘇漾小姐離開雲家的這段日子,一直輾轉於各個戲樓,登台唱戲。如今在倚雲樓登台,不過七八天唱一場,卻也是時常挨打。”
雲念深聞言,一向不動聲色的眉目忽而一皺。沈慕之知曉他動了氣,繼而說:“蘇漾小姐遇到麻煩了,應該是很棘手的事。”
雲念深將耳墜子擱在了桌上,聽見窗外車子壓過枯葉的聲音。他整張臉顯出幾分冷厲,眼底蜷著尋常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態,慢慢地糾纏起寒意來。
終是說:“去查出她的下落。”
天色漸漸地深下去,城郊的軍事辦公廳如常的一派整肅。影影綽綽的崗哨籠在深黑地陰影裏,全部是嚴陣以待。原本是靜謐無聲,地下的審訊室卻突兀地傳出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這時候廖斯詠自審訊室走了出來,站定在門前摘下雪白的手套。走道內逼仄陰冷,餘光所及之處彌漫著沉甸甸的死氣。
濃烈的藥水味滲透了這濕濡的空間,盡管開著冷氣閥,仍衝不散尚有餘溫的血腥氣。
這裏剛剛結束了一場審訊,暗影中他的視野朦朧,習慣性地用手套拂了拂臂彎,對著在旁的屬下說:“去找曾旅長,讓他立刻帶人去城郊的公使館,務必把所有的出口全部圍住,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屬下立即應聲去辦。
他不敢耽擱,疾步朝二樓辦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