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下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蘇漾抬頭朝著那個包廂看去,見門前到樓梯上全是衛兵,各個荷槍實彈,形如石雕。
老板周先生隻配彎腰站在樓梯處等著,端茶遞水自有隨行侍從官。這樣大的陣仗,顯見那包廂裏的人多麼位高權重。
那包廂被掀開的一角,有糊紗戳燈亮著。依稀看見有人端坐在那裏,穿著一身筆挺軍服,肩章微閃寒光。這朦朧不清地輪廓,卻也是氣勢逼人。
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像籠著千重霧似的。隱約看見那人微側過身,極年輕的樣子。似在聽戲,又漫不經心地。
台上一曲唱罷,那數不盡地愛恨在這一折戲裏算是了結了。伶人們吊著精神謝幕下台來,穿紅著綠地,不過是去錦繡綾羅裏做一場夢罷了。
蘇漾這樣想著,也踩著鼓點一步一步上台去了。那台子下轟然一片掌聲,她輕甩水袖,這一折戲也開始了。
這時另有一隊穿著軍服的人走進了大廳,帶頭的人極年輕,是乾北督軍之子許思勉。周先生迎過來,他也隻是擺手示意。自有威懾姿態,快步朝樓上包廂去了。
許思勉掀簾而入後,恭敬喚了聲公子爺。顧宣清聞聲側過頭,那麵孔極俊逸深邃,眼中不見波瀾。看似平靜無波,卻隱隱壓著動蕩的黯影。右眼下那一點黑痣,是孤絕裏唯一的鮮活,唇角慣常是輕抿著,給人一種嚴謹克製的疏離。
許思勉當即說:“公子爺,我們一共抓到了三個人,由廖斯詠親自審訊。”
顧宣清朝戲台下掃了一眼,才說:“蛇打七寸,興許有意外收獲。”他這樣說,目光落在了那頭的梅姨身上,這細微的神情裏隱著些寒意。
許思勉早安排了人仔細盯緊梅姨,這時候隻是心照不宣的應了聲是。
顧宣清摩挲著手中的打火機,聽見戲台上的伶人正唱著一句,“滿天涯煙草斷人腸,怕催花信緊,風風雨雨,誤了春光。”
他不懂戲,隻是家族裏的長輩多有喜愛者。他自小耳濡目染,也聽得幾出,但大多都是些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的折子。
這樣哀婉情切的戲曲,他並無興趣。原本今天來,隻是敲山震虎。依稀聞聽這一句,目光就落在了那伶人身上。
台上燈光黯黯地,照的人影仿佛起了褶皺。那女子身姿輕盈,偏偏看著孤絕。這錦繡堆出的戲台子上,圍攏著迷倦的光線。倒分不清是人在唱戲,還是不經意窺了一段不知哪年發生的舊事,很冗長的一折故事。
那伶人像是舊詩畫裏走出來的女子,朦朧中仙姿玉色,煙視媚行。那冷的眉眼裏,仿佛藏著枷鎖。在斑駁綺麗地洪流裏,像是風過了就會被卷的無蹤無影。
可是會定格在舊照片裏,但是也不長久。照片會泛黃卷邊,摩挲著興許會在指尖化成粉末,不如擱置在角落裏叫它蒙塵。
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是依稀看著那雙藏在粉墨裏清濛的眼眸,閃過些舊時的回憶。可已是涯上荒草,可念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