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可悲,可悲,太可悲了——沒想到我竟然得眼睜睜地看著親愛的弟兄們被人俘虜、淩虐——實在是太可悲了。」
食鮫一麵說話,一麵如滑行水麵一般,接近五名弟兄及五名敵人——合計十人的集團。
她遵照信中要求,沒有攜帶兵械;但她又違背信中要求,並未準備黃金五百兩。
一如相生忍者所料。
「你就是真庭食鮫?」
相生忍者叫道。
五名忍者都拔出了刀,蓄勢待發。
他們麵對食鮫和麵對五名俘虜時完全不同,絲毫沒有活捉的念頭——反倒是一心想殺了她。
置之於死地。
殺之而後快。
倘若食鮫真帶了黃金五百兩來便罷,否則斷無留她活命的理由。因為在真庭忍軍之中吃人質這一套的,隻有食鮫一人而已。
「把雙手舉起來,到這邊來!」
「…………」
食鮫乖乖遵照相生忍軍的指示,默默舉起雙手,緩緩地邁開腳步。
她的臉上依舊帶著悲傷,平靜而嫻靜,悲戚且哀戚。
「食——食鮫姊!」
一名俘虜按捺不住,大聲叫道。
「別——別過來!不、不用管我們——」
這句話未能說完。
因為身旁的相生忍者給了他一拳,教他閉上了嘴。
其他四名忍者也滿懷不安地望著真庭食鮫。
不,他們並未望著食鮫;他們的眼睛全向著地麵,宛若感到萬分遺憾一般。
當然,他們比相生忍軍更了解這個真庭裏名人——和平主義者真庭食鮫。
他們深知她絕不會見死不救——知道弟兄成了人質,絕不會坐視不理。
他們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明白。
「可悲。」
食鮫又悲歎了一句,方才說道。
「相生忍軍的各位——請冷靜想想,我們根本沒理由爭鬥。的確,如狂犬姊所言,相生忍軍是真庭忍軍的宿敵,而真庭忍軍亦是相生忍軍的宿敵;過去的曆史之中,我們向來是彼此憎恨——但這道曆史的鴻溝絕非無法填平,這麵曆史的高牆絕非無法打破。我們之間或許有許多誤解和誤會——但我們該消除彼此之間的芥蒂。我們都是忍者,都是弭平紛爭的正義化身,不是麼?隻要我們攜手合作,定能朝著世界大同邁進——」
「……看來她的性格果然和傳聞中一樣。」
聽了食鮫的理想論,五名相生忍者都啞然失笑。
「少胡扯啦!懦夫。」
相生忍者說道。
「忍者相爭還需要理由嗎?所有的忍者都是宿敵,是仇敵,是天敵,是大敵。就算沒理由相爭,也沒理由不相爭。別自作多情,自以為是!對於我們相生忍軍而言,真庭忍軍不但是敵人,更是商場上的死對頭。」
相生忍者朗聲說道,並將刀尖指向食鮫:
「也罷——既然你是個討厭爭鬥的和平主義者,就乖乖受死吧!我就賞你個痛快,讓你再也感受不到悲哀。你隻有死路一條,沒有商量的餘地。隻要你死,我就放了這五人——真庭忍軍真庭食鮫的性命豈止五百兩?足抵千金啊!」
「……請別誤會。」
此時,食鮫已來到十數尺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說可悲——是因為感歎人世無常,雖無理由相爭,卻得殺了各位。」
說時遲,那時快。
五名俘虜之中,位於最後方的——方才對食鮫大叫的人腦袋突然從內側爆裂了。
砰!
宛若腦內被埋了炸藥一般,應聲破裂。
「…………?」
見狀,因占了上風而略為鬆懈的相生忍者個個不寒而栗。
而眾俘虜何止不寒而栗,根本是分寸大亂。
宛若脫了韁的野馬一般。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
雖然現在淪為階下囚,但他們好歹也是身經百戰的真庭忍軍忍者——竟會如此不顧顏麵,大呼小叫。
方寸大亂,心神錯亂。
滿心恐懼,哭叫不休。
「我願意一死,可是——我不想死在你的忍術之下啊!食鮫姊!」
這道叫聲來得大遲了。
當這句話乘風飄蕩之時——說的人已經腦袋迸裂了。
砰!
砰!砰!砰!
四顆腦袋相繼破裂,便如脹破的氣球一般。
頓失意識的四人隻能乖乖倒地。
「…………?…………?」
相生忍軍的五人——啞然無語。
這也難怪。他們對付真庭食鮫的王牌便是俘虜——但這五個俘虜卻突然暴斃,無一幸免。
局勢頓時大變。
更何況——
下手殺害五名俘虜的……
竟是前來營救五人的真庭食鮫。
「落淚食鮫」。
她究竟動了什麼手腳?
「……水是我的朋友,而人體有七成是水分形成的;這些水就是我的武器——我隻是讓體內流動的血液起了一點兒漩渦而已。」
這正是忍法「渦刀」——
說著,食鮫落淚了。
一道淚水如鮮血一般——滑落臉頰。
「啊,可悲,可悲,多可悲啊——我居然得親手殺死弟兄。不過——被俘的忍者沒有活著的價值;不,他們根本不是我的弟兄。因為他們,才引發這種無謂的紛爭——根本用不著同情他們。死在我的手下,才是唯一可以對他們實行的正義。」
「什……什麼!」
一名相生忍者忍不住叫道。
「你、你不是絕不見死不救的嗎?」
「對,我沒有見死不救啊!我直接下手。」
食鮫說得理直氣壯。
她一麵流著滂沱的淚水,一麵義正詞嚴地說道。
連淚水也不擦。
「這些人本事如此不濟,就算我現在出手相救,有一天他們還是會落到別人手裏,再度引發無謂的紛爭——與其如此,不如趁現在斷絕禍根。」
「……真、真庭食鮫不是和、和平主義者嗎——」
「我的確是和平主義者,所以才為了和平,為了秩序——不惜付出勞力與犧牲。」
一殺千生。
真庭食鮫朗聲說道。
「殺一人而救千人——這就是我的和平主義。方才我殺了五人,換言之,便是救了五千人——啊!這是件多麼值得欣喜的事啊!理想又朝現實邁進了一步。照這麼看來,我被稱為現實主義者的日子不遠了。」
「這、這家夥在胡說什麼啊——簡直亂七八糟,狗屁不通——」
「亂七八糟的是世間,所以我才——追求秩序。」
砰!
又一人——這回是相生忍者的頭顱爆裂。
到了第六人——食鮫的忍術總算殺了敵人。
忍術。
但她什麼也沒做。
隻是雙手高舉,立於原地。
隻消如此,真庭食鮫便能使出她的絕招——忍法「渦刀」。
原理為何——自然無人能知。
即使相生忍者明白她是透過空氣中的水分操控人體內的血液及其他水分,而她現在正站在足以操控水分的範圍之中——也無能為力。
隻能眼睜睜看著食鮫使出無從防禦的招式,徹底絕望。
這種無從施展小伎倆的荒野——正是真庭食鮫的最佳戰場。
足以支持實力的思想。
足以支持思想的實力。
不管是哪一種——這就是真庭食鮫。
「又救了一千人。」
「嗚,嗚哇啊!」
相生忍者連逃跑的氣力都沒了,一個個軟了腿跌坐在地.
人質非但不管用——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麵對這種忍者,能做的事隻有一件——便是討饒。
「請、請你高抬貴手,留一條生路——」
「我這不就抬高了手,為你以外的一千人留生路麼?」
然而就連討饒都是反效果。
雞同鴨講。
對牛彈琴。
一殺千生。
這個思想——堅定不移。
這個思想——毫無空隙。
「忍法『渦刀』——」
砰!
「又一千人。」
砰!
「又一千人。」
砰!
「又一千人。」
砰!
「最後一千人——太好了,我今天總共救了一萬人。雖然付出了殺死十人的代價——相減之下,還救了九幹九百九十人。」
好個和平!
好個秩序!
啊,不過——
「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
真庭食鮫放任淚水汩汩流出,也不動手擦拭,隻是喃喃說道。
「——殺人畢竟太可悲了。」
真庭裏的觀察者真庭狂犬將真庭食鮫的所作所為——一如往常,尋常至極的作為——一五一十地向上稟報了。
雖然大半與會人士都認為,她那自以為是又專斷偏執的和平主義不適合當首領,但真庭鳳凰卻認為,食鮫的確用她的方式達成了「救出俘虜」及「殲滅敵人」兩個條件;於是乎,在鳳凰的裁決之下,食鮫成了真庭忍軍十二首領之一。
即使現實中沒人讚同她,沒人追隨她,隻要有那強大的忍法及凶暴的思想,下屬就得乖乖聽命。
支配力——就某種意義而言,這種基於狗屁不通的和平主義及恐懼而生的支配力倒也算得上是種立於人上的才幹;而事實上,真庭食鮫所率領的忍團也確實在戰場上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
如此這般,真庭食鮫直到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的那一刻,都沒有放棄她的思想,一心為了和平與秩序而戰——隻可惜她直到臨死前的最後一刻,都未能被稱為現實主義者;而經過了近代,來到了現代,和平與秩序依舊未曾造訪人類的曆史。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