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是個伶俐的,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見她往架子上拿陶罐,早已見怪不怪,不必吩咐自去外頭端了壺熱水進來。
被人不冷不熱的頂了回來,李古便覺得有點訕訕的。回頭望去,見她拿了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放進茶盞,注入熱水。心裏便又犯起嘀咕來。他這人好奇心最強,要是見到什麼新鮮的玩意兒不問個清楚明白,便覺得渾身不舒暢。
他走到桌子邊,睜眼往裏麵瞧了瞧,不禁皺了皺眉頭,裏頭不過是兩片類似於被曬幹的葉子。他帶著疑惑地望向坐在旁邊也正拿眼瞧著他的沈悠然,仿佛她也疑問他瞧出什麼來了,那問話便咽在喉嚨裏,隻得再仔細認真地觀察。不一會兒,鼻端忽然聞到一股悠悠香氣,香味並不濃烈,卻十分清香,一點點吸進鼻子裏,竟覺得出奇的清爽。便疑惑道:“這是什麼味道,倒有點清清香香的。”手裏拿起旁邊一片幹葉子,觀看它的形狀,用力嗅了兩嗅,驚道“這,是荷花?你用荷花泡水?”似乎帶了點怒氣。
沈悠然並不驚訝於他的驚訝,這時候的大蒼國茶飲相當盛行,茶葉一律是製成餅茶儲存,而花茶卻還未出世。王宮貴族升鬥小民之間流行的是鬥茶,而飲茶方式也從過去的“煮茶”“煎茶”升級為“點茶”。茶樓茶肆亦隨處可見。
估計他是誤會了,以為她以荷花代茶,是沈府苛待了她。蓋好蓋子,將陶罐放回架子上,並不想去過多解釋,隻拿起自己麵前的茶盞,啜了一口,笑道:“不要嚐嚐?”
李古遲疑,拿眼望著杯裏清淡的湯水,猶豫不決。沈悠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斜眼瞧向他,淡淡地道:“荷花清署解毒,我從小喝到大,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若是擔心,倒是省了我的茶。”
“誰說我擔心了?我就是藏不住問題。”他是受不得激的,說完也湊近嘴邊飲了一口,並不立即吞下去,而是仔細地品嚐它的味道,剛開始有點苦有點澀,然後嚐到點清香甘甜,入口那股清香便從喉嚨涼到肚裏,不禁有些驚訝,讚道:“嘿,還有點意思的,倒不難喝,你怎麼想到拿它來泡水?”
沈悠然有心觀察他,此時見了,倒覺得這人是粗中有細,動中有靜,而且品性並不算壞,性格雖衝動易激,但也算是明事非黑白,況且她心裏還有別的顧慮。回道:“以前住在青州時,一個種茶的老人家教的。玫瑰、茉莉、菊花、桂花、梅花、桃花等等都可以泡水衝飲。玫瑰安神,茉莉清熱,菊花明目,桃花美容,還有更多其它的好處。世人隻知花的芬芳美麗,卻不知它們內裏還有比這更令人敬佩的。”
她說話時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語速緩慢,讓傾聽之人能感覺到一種平心靜氣。
李古聽得有點入神,像走進世外桃源,有溪水清流,有綠樹掩映,有奇花爛漫,白衣少衣坐在花間樹下煮茶品飲,悠閑自在。當然,這不過是他腦海裏即閃而過的畫麵,他又不是個附庸作雅的,有事沒事才不會向往這些文人隱士的田園樂趣,酸臭袋子,要是真心相要歸隱,偏又舍不得這世間的繁華名利,不過是嘴上羨慕煩時做夢,吃飽了撐的!
不過她的這番話倒是勾出了他的興趣,畢竟知道拿花瓣來泡澡的不足為奇,知道它還能拿來泡茶的更是少之又少,知道它們各自養生功效的更是聞生未聞。
想著,抬眼往架子上瞧去,隻見上麵還擺著幾個顏色不一的瓷罐,心裏有了意思,就忍不住想要掀開來瞧瞧,便站起來走過去,也沒想要問問這裏的主人,就歇開蓋子,輕聞著,一一瞧過去。
這些隨意的行為在別人眼裏也許會定為失禮沒有規矩,但在沈悠然看來,正是這份隨意,讓她覺得很自然,比起那些心思深沉的人這樣的人其實更容易相處,並且愉快。
床上的沈守真仍然沒有醒,接過青竹手中的扇子為他扇風,她有點疲憊,但沒有見到沈守真醒來,還是不放心。
青竹輕問道:“廚房裏已備下糕點,小姐需要吃點嗎?”
“拿上來吧。”
青竹便走了出去,李古已將所有瓷罐一一瞧過聞過,自個兒在那裏皺著眉頭。
剛想說話,房裏突然進了一群鶯鶯燕燕,李古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沒見過來探病還要帶著滿身怒氣的!
果然,該來的躲不掉!輕歎了一口氣,將扇子放在床邊,沈悠然站起來迎上去,行禮道:“各位姐姐好。”
今天生辰,沈蘭馨的打扮比平日更出彩些。身穿粉色繡花齊胸襦裙,更顯身量高挑玉立,同色披肩垂於兩臂,優雅高貴氣質非凡;頭梳百花分肖髻,發尾柔順黑亮披垂於肩上,耳戴寶石晶墜煜煜有光。
但也正因為今天的盛裝打扮,卻讓她們姐弟倆給砸了個滿頭彩,此時的怒氣比往日更多了三分。
沈蘭馨睜著一雙杏眼,明明滿臉怒氣,但為了能在眾人麵前顯得自己公正大道,師出有名,還是強捺著冷聲道:“我平日見你們姐弟倆可憐,同情你們,沒有與你們計較,這是我們沈府大度。但是,沈府的臉麵不是專給你們丟的,一點規矩都沒有!竟在自己府裏與客人大打出手,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說我們沈府不懂待客之道?再說,”頓了頓,似乎是忍了許久才好心提醒:“你們的風頭已經夠盛了,難道還嫌不夠熱鬧嗎?”
言下之意,她早已經看她們十分不順眼,不過是礙著麵子彼此也不親近,才隱忍著不說出口,免得她們多心,以為她難相處,心眼高,瞧不起她們,對她們沒有半點親近之意。
但這句句,都是‘我們沈府’,很明顯在她心裏,還沒有把這兩姐弟當成這府裏的一份子,而像是突然冒出來強迫沈府迫不得已認的一門窮親戚,比庶子庶女讓人瞧了更覺得窩火,因為不能隨意發作處置,偏偏還甩不掉,隻能積了滿肚子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