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真是懂事,勤勤有你們這一雙兒女,九泉之下也欣慰了。”
“一張小臉都哭腫了,怪可憐見的!”
這時進來一人,道:“稟太太,大夫來了。”大太太急道:“快請進來。”
進來一個中年郎中,先是微行一禮,然後才到床邊為病人檢查。
沈悠然站在一邊,屏聲靜氣。經過剛才一番哭訴,她的心情已徹底平靜下來,此時卻還是忍不住提起了一顆心。
不一會兒,大夫檢查完畢,在隨身藥廂裏拿出傷藥將粉沫輕塗在傷口上,纏上繃帶。轉身回道:“傷勢不算太重,病人體質好,沒發高燒。我先開幾副藥,三日後再來複診。”
大太太鬆了一口氣,念了句‘阿尼陀佛,菩薩保佑’,道:“有勞大夫了,來人,跟大夫出去抓藥,快煎了來喂。”大夫施禮而出。
沈悠然此時才算一顆心落地,心中慶幸從小時就有意讓他多做運動鍛練身體。坐到床邊,握著他的手,漸漸平複心情。
眾人見已無大礙,心中也鬆了一口氣,都道:“我們先出去吧,讓病人休息。”大太太看了看,點頭道:“還要去回老夫人,省得她老人家擔心。”
不一會兒,屋內隻剩沈悠然一人坐在床邊照顧。
有丫環進來,端了一盆清水,沈悠然哭了半日,一張小臉都哭花了,往水裏一照,兩隻眼睛腫如桃子,不禁苦笑一聲,便就著水洗漱。
剛才那番話是她故意在外人麵前說的,然而並沒有大太太想的那麼多心思,但也知道這番話是不可避免要招來麻煩。
無論哪朝哪代,忠孝一直是立身行道,揚名立萬,為人尊敬的。所以將勤勤私自出走,不顧女子的名聲,不顧將府的名聲,已是不孝,將太傅為人師表,一言一行眾人效而仿之,出了這種臉上無光的事情,等於是自打嘴巴,震怒之下斷絕父女關係,也是能理解的。
但父女之情,豈是說斷就斷?說出的話等於潑出的水,覆水難收,即使心中掛念擔憂,也不會輕易收回。現在,她給了將府一個臉麵,一個台階。人是往前看的,眾人以後隻會將焦點漸漸轉移到他們姐弟倆身上,而現在,善孝之名已被冠上——外孫子為護外祖聲譽,不惜被打成傷。就算是個外人,也會為之動容,身為親外祖的將太傅心中怎會不覺得欣慰擔憂?
隻要功夫深,鐵忤磨成針,假以時日,必能令將府認回他們,算是圓了將勤勤的一樁心事,也為他們的將來多了一層保障。
想著,心裏蒼涼之感油然而生,上一世是太知明理過多顧慮明知好友愛慕自己的男友也假裝不知道,才被好友算計來到這不知曆史不知過去的大蒼國,這一世,疲憊了,厭倦了,對世間的感情也看淡了,偏還有一個弟弟牽扯著,由不得她不為他的將來做打算。
沈守真已無大礙,沈悠然放下心來,覺得身上汗膩膩的,吩咐丫環小心照顧,便想回自己房裏換套衣服。
站在廊下,外頭陽光曬得猛,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知了在樹上一聲一聲叫得不停歇,早上還開得燦爛鮮豔的花朵此時也失去了精神的顏色。
沁芳園是他們姐弟倆的住處,地勢不算偏僻,環境清幽,庭院裏植樹栽花,一小片竹林鬱鬱蔥蔥,空氣清新帶著竹香,人住在裏頭倒是感染了一份清靜幽然。或許在外人眼裏,這個院子實在不是個好居所,夏天蚊蟲冬天偏冷,但在她眼裏,卻是合了她的心意。
沁芳園各方麵份例並不到位,沈守真的貼身丫環隻有一位,小廝還沒有,她的丫環也隻有一位名喚臨風的,不過才九歲。換了身衣服,望著鏡子前那隻有巴掌大的小臉,突然分不清前世種種是不是一場夢。但她不願多想,理好頭發便出去了。
屋簷下有一人向屋內探頭探腦,看那身形,沈悠然認出那就是剛才那個李古。他到這兒做什麼?
“看到什麼了?”語氣淡淡的。
“那不廢話嗎?”火氣十足的。
話剛說完,李古一驚,回頭一看,立馬有被人偷看捉到的驚慌表情。
沈悠然定定的看著他,不說話。
“那個,那個,我,我是想看一下令弟的傷勢怎麼樣,”他緊張的抿著嘴,看她還是麵不改色,索性狀了膽子,想著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早完早了事,幹脆道:“我不是有心的,對於這個事情我也知道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我不是針對你們,也沒有要取笑你們的意思,真的。”他舉起手發摯。
沈悠然還是那副淡淡的臉色,明明兩人身高相差不大,李古卻被她看得心虛。心裏不由得嘀咕真是怪事,小爺我什麼時候怕過別人?還是個比自己小的小丫頭,但他此時心煩,也就理得理會了。
不一會兒,沈悠然才道:“要看就進來吧!”自己已抬腳越過他去,進了屋。
李古跟在後頭,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一邊留心打量著,一邊心裏嘀咕,這沈府真是個小氣鬼,居然讓自己孫子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看看這屋裏的擺設,桌子椅子,花瓶字畫,全都是些次品,還有這屋裏的丫環,也沒個眼色,自己這麼一大活人進來了,連個通報的人也沒有!
珠簾響動,守在床邊的丫環名喚青竹的行了行禮。
微頓腳步,沈悠然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十二三歲的年紀,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尖尖瓜子臉上五官精致,柳眉細長,眸似秋波,鼻梁秀挺,唇如櫻桃,這樣一個風流人物,不管放在哪裏都是最惹事非的,照說管事的會識趣的將這些有可能勾引老爺小爺的美貌婢子遠離中心區域,以免太太姨娘們見了嫉妒羨慕恨而被無辜牽連,放在她身邊,究竟藏了什麼心思?
“這大夫是怎麼說的?”李古一屁股坐在床邊。
沈悠然正往黃花梨木架子上拿下一個青花瓷陶罐,裏麵裝著去年她和將勤勤采摘的荷花。用幹荷花泡水,能清心去署,活血止血,正適合現在炎熱的夏季喝。聽了這話,她一邊歇開蓋子一邊淡淡回道:“托你的福,不過休養幾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