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然垂著頭，心裏已明白，沈蘭馨對她是存了立場上的敵意的——她本來是沈府唯一的嫡女，身份最尊貴，自小是捧在眾人手心裏長大的，自視甚高。可半路回府認親的她，卻因為尷尬的身份，不僅引起了沈府的風波，京城人士也樂於此事津津，這樣出風頭，對於出生高貴而又傲氣的她來講，顯然是鄙視的。
默了半晌，方抬頭望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姐姐的話，悠然明白了，是悠然顧慮不周。悠然知道姐姐愛護心切，此事是我年齡太小，處理不當。姐姐今日生辰，原該高高興興的，出了這種事情，悠然給姐姐賠罪，還請姐姐不要生氣。”說著施行一禮，態度真誠。
沈蘭馨俯視著她，坦然地受了一禮。雖然仍是對她不順眼，但畢竟是孩子，又是個從小受寵的嫡女，見她乖巧，麵子上大大受用，便以長姐教育的口吻道：“你知道錯就好。要知道你現在的身份，跟你往日在外頭不同。言行舉止代表的就是沈府。世家之間來往也有講究，若都像你們這樣，一點點口角就鬧得不可開交，那就得罪人了。以後你跟著我，多學著點，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可別再自作主張了。”
這一番孩子話，逗得身邊的幾個庶女抿角輕笑，一個個手絹掩嘴，眼裏帶著深深的笑意。
沈蘭馨往後一瞪，羞怒道：“你們笑什麼？我說的難道有錯嗎？”細長的柳葉眉微皺。
沈悠然瞟到她的臉上已泛著微微的紅，顯然是又羞又怒。不禁也抿角一笑。
沈少瑤嘴甜，一邊笑一邊道：“我們笑姐姐越來越有長姐風範了，恰巧今日又長一歲，再過兩年定了人家可就不能再這麼嘮叨了！”說著同旁邊的沈少瓊相視一笑，接著道：“把姐夫嘮叨煩了可怎麼辦呀？”滿屋裏笑成一團，沈蘭馨作勢要撕爛她的嘴，沈少瑤連連求僥，道‘再也不敢了’。
一時間，滿屋子哪裏還有剛才的怒氣壓抑緊張，倒像是幾個小姑娘玩在一起，和樂融融。
李古不耐煩，將手中的青花瓷放回原位。起先聽著，他心裏已是頗為沈蘭馨傲慢的態度感到氣憤，不明白一下子怎麼就笑成一團了，他對這些事情一向沒什麼耐心。料想著沒什麼事，又不願意看著一群人假惺惺地，便甩了句：“我先走了。”
沈蘭馨抓著沈少瑤的手，聞言叫住他：“你去哪兒？你娘正派人找你呢，沒找著，現在上房跟老太太聊天呢！”
李古輕笑了一聲，頓住腳步，拿眼角瞟她，頗有點不屑地笑道：“我的事倒要你來管？你是我的哪位呀？”說著已一掀珠簾，叮咚脆響，人已走了出去。
眾人麵麵相覷，偷眼瞧著沈蘭馨，大氣都不敢哈一下。
沈悠然卻已回出這句話的意思，更是低著頭。
沈蘭馨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李古已走遠了。氣得渾身發抖，緊緊抓著手中握著的絹子。他！他竟敢！他竟敢這樣對我！長長的眼睫毛上下劇烈顫動，仿佛未能接受竟有人這樣蔑視她！
這位千金小姐，隻怕還是平生第一次受到這種汙辱。
轉頭，她將怒氣撒到沈悠然身上，“他為什麼在你這裏？你跟他很熟嗎？”說著見在場的幾個姐妹都低著頭一聲不吭，越發覺得麵子上下不來，怒道：“我要告訴祖母去！”撥轉頭也跑了出去。
屋裏屋外的隨身丫環婆子急急忙忙地跟上去，邊喊邊叫“小姐！小姐”，一下子工夫，已走得聽不見叫喊聲了。
沈悠然一臉凝重之色。
沈蘭馨自小嬌貴，上有老夫人寵著，下有兩個嫡親的哥哥疼讓著，可謂是這府中的掌上明珠。
今日這事，不管錯在不在她，得罪人是免不了的。因為這是沁芳院，先不管李古為什麼在這兒，就說他一個外男，雖然還隻是個孩子，這時代也並沒有小說中寫的那樣過於男女防犯，但是，她的處境本身就不太妙，再添加事非，未免讓人有造謠之事。何況，今日設宴，卻連生兩事，未免太過得寸進尺，以為她故意攪壞今天的宴局，是為吸引眾人的注意。
沈少瓊展顏一笑，上前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即使祖母知道了，也不會因此怪罪你。”仔細瞧了瞧她的神色，仿佛讀懂了她心裏的憂慮，“大姐姐是個待姐妹極好的，因年紀小又臉皮薄，等過兩日氣消了，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不要太往心裏去。”
抬頭對上她的眼睛，眼底是如溪水清流般的嫻靜，那股嫻靜流進了人心裏去，仿佛是衝刷心靈的靈器。沈悠然回以一笑，眼前的人，一襲白衣，明眸皓齒，清香典雅，竟有幾分小龍女的神韻。
“三妹妹這話倒是說得輕巧，誰不知道大姐姐是老夫人的心頭肉，從小到大連句大話都未聽過，今日府中又有人生事，老太太已是動了怒了，此時不去請罪，更待何時，三妹妹莫要欺六妹妹年糼，亂出主意，倒害了人家。”這是二房的庶女沈海棠，沈府的二小姐，將近十歲。
沈少瓊斂了笑意，方要說話，沈少瑤卻已冷笑了一聲，道：“我聽著二姐姐這話真是酸得很！莫不是嫉妒大姐姐的得龐，又或是嫉妒三姐姐天仙一樣的美貌？可惜呀，你就是個庶女，姿色平平，再酸再臭也變不了鳳凰，莫要在這裏惹人厭煩了！”一雙杏眼厭惡地瞪著她。
沈海棠樣貌平常，生性狹獈，素日最看不慣的就是沈少瓊的人淡如菊，偏偏她的姿色是府中各小姐中最出眾的，頗得眾人的喜歡。因此心裏不平衡，平日裏總要話裏帶刺的譏諷她幾句。而沈少瑤恰好最喜歡的就是沈少瓊嫻靜的性子，頗有長姐的風範。因她與沈蘭馨一樣，都是任性妄為的主，反而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庶姐頗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