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裏的一個黃昏。荷城鋼件製品廠。
王大剛手捧盛有衣物的臉盆朝職工浴室走去,很瀟灑地作了幾個足球射門的姿勢。他著裝時髦,中等個子,健康、強悍,一副現代青工的派頭。目中無人地直衝男浴室。
浴室管理員劉師傅伸臂攔擋:“票,洗澡要票!”
王大剛嘻笑:“票?有啊!”隨即從衣兜裏掏出一大疊紙片。
劉師傅接之,見盡是些諸如會餐券、參觀券、遊覽券、網吧卡、舞票、飯票、菜票之類的玩意,就是沒有洗澡票,晃頭:“不行,不行,沒有洗澡票,總統也休想來洗澡。”
王大剛央求:“劉師傅,行行好,下不為例。”
堅持原則的浴室管理員無動於衷,顧自抽煙。
此時,廠技術科的描圖員朱潔走來了。她身材美巧婀娜,長發攏後,紮了個蔚藍色的綢結,著素色短連衫裙,黑色長絲襪。她一手拎著裝有衣物的網袋,邁舞步輕盈地走近浴室。
朱潔從網袋裏的小包中取出洗澡票:“給,劉師傅。”
劉師傅接之:“噢?兩張?一張就夠了。”
王大剛趁機:“另一張票給我吧。”
劉師傅一本正經:“這我可做不了主。”
王大剛熱情地奔至朱潔身前:“怎麼樣?那張票先借給我,下次我會還你的。”
朱潔瞟了王大剛一眼:“劉師傅,那張票就給他吧。”等王大剛步入男浴室,她問劉師傅:“這小夥子,哪裏的?臉相很陌生。”
劉師傅:“嗬,小朱,他是本廠行政科王科長的兒子,三車間的鉗工,本廠的一流歌星王大剛。你來廠才一個多月,當然不認識嘍。哈哈。”
朱潔笑笑:“您說得很對。”話畢,步入女浴室。這個美巧而聰慧的姑娘,其實對王大剛這個單身漢早有耳聞,並收到過他的一封求愛信。不過她尚未答複。雖然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感覺不錯,心裏也沒有別的什麼白馬王子的影子,在本地、本廠確定一個“意中人”也正是她的願望,但她不是個草率、輕浮的姑娘,何況她對王大剛了解甚少。
劉師傅開了熱水龍頭後,朝浴室那邊喊:“小夥子、姑娘聽著,洗澡速度要快,我下班還要去跳老年迪斯科。”
浴室裏傳出笑聲、洗澡的水聲。水聲流淌,歌聲也隨之流淌。洗澡的時候,人最想唱歌,這好理解。
女浴室那裏唱“月亮走,我也走”,男浴室那裏唱“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那邊唱“夜蒙蒙,望星空,我在尋找一顆星”,這邊唱“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人走”。
劉師傅初作傾聽狀,後隨著歌聲,作隨意“迪斯科”動作。邊舞邊想:洗澡使人愉快,洗澡使人健康,洗澡使人放聲歌唱。據說,國外有澡堂歌唱家,看來,澡塘確是練聲的好地方。
女浴室又換歌了——“長路奉獻給遠方,玫瑰奉獻給愛情”,稍後,男浴室裏便傳出“白雲奉獻給草場,江河奉獻給海洋”。
劉師傅繼續跳隨意“迪斯科”,輕語道:“現今的青年真是好開放。他倆簡直不是在洗澡,而是在對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老劉在舉辦浴室愛情歌曲大獎賽哩。”
女聲清亮:“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墜落,消失在遙遠的銀河……”
雄壯的男聲接上:“愛是不變的星辰,愛是永恒的星辰……”
劉師傅突然一激靈,想起參加老年迪斯科比賽一事,看腕上手表,喊:“別唱了,別唱了,我要下班了。”
歌聲頓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