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過剩的為所欲為
紂王是殷商王朝的第32位帝王,他的正確名稱是“子辛”,也叫“帝辛”。“紂”不是他的正式帝號,它是後人強加在他頭上的諡號。“紂”的意思是“殘而損善”,即殘酷、殘暴而且破壞善良、美好的事物。這樣一個稱號無疑是令人恐懼的,再莫名其妙的人,也不會如此自虐般地往自己臉上抹炭吧!事實上,“紂”的稱號是西周人強加在“帝辛”頭上的!當西周羽翼漸豐,並將都城由西岐遷到渭南的豐邑之後,周武王一邊整頓軍備、招兵買馬,一邊展開了對帝辛的宣傳攻勢,攻擊的重點就放在汙蔑妲己與醜化帝辛上。說妲己是一個驕奢淫逸的妖孽、心腸毒辣的蛇蠍美人;說帝辛是個好大喜功、不恤民力、殘暴荒淫的昏君,是“唯婦言是用”的傀儡。因此後世才有“牝雞司晨,惟家之索”的說法。這是一種不祥的預兆,是國家滅亡的象征,中國曆代封建王朝自此之後是絕不允許婦人幹政的。
對西周人醜化帝辛的行為,春秋時期孔子的弟子子貢有點看不過去,他就憤憤地為紂王鳴過不平,他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後世言惡則必稽焉。”是啊,西周人為了推倒帝辛統治的商王朝,是有些口不擇言、是非顛倒了。子貢說的說別人的壞話要有根據是十分在理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令人們信服。可在遙遠的古代,交通不便利、信息不流通,西周統治者的口頭攻勢無疑渙散了殷商的民心,對西周的勝利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這是西周人政治宣傳的需要,是他們政治攻勢的產物。
關於對帝辛的醜化,在後世愈演愈烈。在春秋時期關於紂王的罪狀還隻限於“丞相比幹諫而死”。可就是這一條,後世就紛紛加以演義。戰國時期,比幹的死就生動開來。楚大夫屈原說比幹是被紂王投水淹死的(巧合的是屈原後來也投汨羅江而死,是否屈原推崇比幹進而效仿比幹之死呢);秦朝呂不韋的門客中有人說比幹是被剖心而死,其狀淒慘;西漢司馬遷在其巨著《史記》中對比幹之死有著更為生動逼真的演繹,說紂王剖了比幹的心,而剖其心純粹隻是為了滿足寵妃妲己的好奇心,妲己是想看看比幹這樣一個號稱“聖人”的人其心是不是有七竅。
而到了晉朝,皇甫謐愛好寫作,尤其要寫寫文史方麵的文章,又喜歡借古喻今、借事抒情,因為自己是一名醫生,總喜歡從醫學角度觀察事物,因而他又演繹出商紂王的另一條罪狀,說紂王在妖婦妲己的慫恿下,不僅挖了丞相比幹的心,看是不是真的有七個洞,而且還解剖了一名行走在路上的懷孕的婦女,要驗證一下胎兒的形狀是正還是順,看看胎兒是男還是女。這,恐怕就是絕對的子虛烏有了。
而關於商紂王最著名的“酒池”、肉林”、“炮烙”的故事,周朝的文獻中並沒有記載,即使是接下來的春秋時期也找不到曆史記錄,但到了戰國末期,韓非子突然很生動地描述出來了,他說:“昔者紂為象箸而箕子怖,以為象箸必不加於土,必將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則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於茅屋之下,則錦衣九重,廣室高台。居五年,紂為肉圃,設炮烙,登糟丘,臨酒池,紂遂以亡。”
據說韓非子有點口吃,說話結結巴巴,可他的文章卻非常雄辯有力,因而韓非子才能在戰國時期與荀子、莊子、老子、孫子等齊名而自成一家,對後世影響深遠,他的“法家”思想有許多精辟見解,對後世治國理政、安民興邦都有極好的實用價值。韓非子的上述描寫十分具有想象力,想必也像其他“諸子百家”一樣,是為了推銷自己的主張、論證自己的觀點而不免有點“激揚文字”了吧。
可就在韓非子描述的基礎上,以“不虛美、不隱惡”標榜的西漢著名曆史學家司馬遷卻借此發揮,他在承認韓非子以上描寫的基礎上,又加上了“男女裸奔其間”的“合理”想象。不過,在司馬遷之前,就已經有人在“酒池肉林”的麵積大小上大做文章了,說“酒池肉林”足可以“回船糟丘而牛飲者三千餘人為輩”了。這樣的描寫想起來就讓人有些瘋狂、有些可怕。
在司馬遷之後的漢代史學大家劉向,又一次加深了紂王的“無道”和罪惡,他把紂王鹿台的麵積升級到“大三裏,高千尺”,可還是比較平常化。於是晉朝的皇甫謐又加以發揮,一提筆,便將鹿台的建築麵積擴大了10倍,達到“高千丈”的境地。
《封神演義》更是曆數了商紂王的十大罪狀,薑子牙在攻陷朝歌後說:
“陛下身為天子,繼天立極,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今陛下沈湎酒色,弗敬上天;謂宗廟不足祀,社稷不足守,動曰我有民有臣。遠君子,親小人,敗倫喪德,極古今未有之惡,罪之一也。皇後為萬國母儀,未聞有失德,陛下乃聽信妲己之讒言,斷恩絕害。剜剔其目,炮烙其手,致皇後死於非命,廢元配而妄立妖妃,縱淫敗度,大壞彝倫,罪之二也。太子為國之儲,或承祧宗社,乃萬民所仰望者也;輕信讒言,命晁雷、晁田,封賜尚方,立刻賜死。輕棄國本,不顧嗣胤,忘祖絕宗,得罪宗社,罪之三也。黃耇大臣,乃國之枝幹;陛下乃播棄荼毒之,炮烙殺戮之,因奴幽辱之,如杜元銑、梅伯、商容、膠鬲、微子、箕子、比幹是也。諸君子不過去君之非,引君於道。而遭此慘毒;廢股肱而昵此罪人,君臣之道絕矣,罪之四也。信者人之大本,又為天子,號召四方者也,不得以一字增損。今陛下聽妲己之陰謀,宵小之奸計,誑詐諸侯入朝,將東伯侯薑桓楚、南伯侯鄂崇禹,不分皂白,碎醢其屍,身首異處,失信於天下,四維不張,罪之五也。法者非一己之私,刑者乃持平之用,未有過用之者也。今陛下悉聽妲己慘惡之言,造炮烙阻忠諫之口,設蠆盆吞宮人之肉;冤魂啼號於白晝,毒焰遮蔽於青天,天地傷心,人神共憤,罪之六也。天地之生財有數,豈得妄用奢靡,窮財之力,擁為己有,竭民之生?今陛下惟汙池台榭是崇,酒池肉林是用,殘宮人之命,造鹿台廣施土木;積天下之財,窮民物之力。又縱崇侯虎剝削貧民,有錢者三丁免抽,無錢者獨子赴役;民生日促,頹薄成風,皆陛下貪剝有以唱之,罪之七也。廉恥者,乃風頑懲鈍之防,況人君為萬民之主者。今陛下聽妲己狐媚之言,誑賈氏上摘星樓,君欺臣妻,致貞婦死節。西宮黃貴妃直諫,反遭摜下摘星樓,死於非命,三綱已絕,廉恥全無,罪之八也。舉錯乃人君之大禮,豈得妄自施為?今陛下以玩賞之娛。殘虐生命。朝涉之脛,以驗民生之老少;刳剔孕婦之胎,試反背之陰陽,庶民何辜,遭此荼毒?罪之九也。人君之宴樂有常,未聞流連忘返。今陛下夤夜暗納妖婦喜媚,共妲己在鹿台,日夜宣淫,酗酒肆樂,信妲己以黃男割炙腎命以作羹,絕萬姓之嗣脈,殘忍慘毒,極今古之冤,罪之十也。臣雖能言之陛下,決不能悔過遷善,肆行荼毒,累軍民於萬死,暴白骨於青天;獨不思臣民生斯世者,竟遭陛下無辜之殺戮?今臣特表天之明命,助周王恭行天之罰,陛下毋得以臣逆君而目之也。”
這是對商紂王所犯罪行的全麵搜索和羅列。
後世之所以如此詆毀商紂王,其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樹立典型,警示後世。從樹立典型的角度出發,自然是描述得越荒唐、越殘暴越好,隻有這樣才能具有恒久的影響力;從警示後世的角度出發,自然是要後世牢牢記住殷商滅亡之罪過全在商紂王。特別是要警告後世統治者,為政要清明,要好好對待忠臣和百姓,要居安思危,要時刻牢記商紂王的深刻教訓,不要重蹈覆轍,這樣才能國家能長治久安,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那麼,曆史上真實的商紂王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帝辛在20歲時就繼承了王位,當時的商王朝離開國已有三百餘年了。經過三百餘年的經營,商朝已經國力雄厚、物阜民豐了,其統治已經相當穩固。這是帝辛繼位時的現實環境。
據記載,帝辛長相威武,虎虎有生氣,高大威猛,有異於常人的氣魄,而且血氣旺盛,孔武有力,能手格猛獸,神勇冠絕一時。帝辛還能言善辯,並且兼通音律,這樣一個人在當時的社會是為數不多的,可以稱得上是“猛男”了。於是自然是躊躇滿誌、春風得意,再加上20歲就當了國王,自然想大有一番作為。由此看來,帝辛的確是精力過剩啊。
豐沛的國力加上過剩的精力,令帝辛剛愎自用起來,他有些憑個人好惡為所欲為。歸結他的為所欲為,最主要的是兩件事令他喪失了自己的國家。第一是戰爭;第二是好色。
戰爭是殘酷無情的,是血淋淋的屠殺,是強者對弱者的欺辱,是國家經濟實力的體現。帝辛血氣方剛,喜好戰爭,喜歡鮮血帶來的快感,喜歡勝利帶來的刺激。他從繼位起就一直在努力進行著戰爭,希望能開疆拓土,營建一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王朝。帝辛的主要進攻方向放在東南,因為當時夏朝的東南方向正是淮河流域,那裏土地肥美、物產豐富,地理位置十分理想,有利於發展農業、工商業。如果商王朝能完全占據淮河流域,那麼它的實力將大大增強。基於此種想法,帝辛大舉向東南方向征戰,經過多年征戰,商王朝終於征服了土地肥沃的人方部落,占據了淮河流域的一部分,壯大了實力和國威。
此後,商王朝繼續貫徹帝辛的方針,向東南方向發展,卻忽視了雄踞西北的周氏族。周文王姬昌首先吞並了涇渭平原上的須密、阮等部落,又越過黃河征服了黎等部落,黃河以南的虞、芮等部落也已經紛紛望風而歸附西周。周人的努力因此而逐漸威脅到商的中心地區。到周武王姬發繼位後,在薑子牙和周公旦的幫助下,西周在離間商朝群臣、敗壞帝辛和妲己名聲、爭取民心和鼓舞士氣上大做文章,並聯合天下諸侯攻占了朝歌。
帝辛的好色也是曆史事實。不過,曆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好色之徒,並非隻有帝辛如此,相比後來皇家的三宮六院,幾千嬪妃,帝辛的好色也隻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更何況帝辛的精力實在是有異於常人。因此這一點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好在帝辛在前幾十年的統治中,這好色的毛病並未發展到不可救藥的昏聵階段,到了他繼位的第40年後,他又對有蘇部落發起了攻擊,這時他已經有60歲了。征戰有蘇部落(今河南武陟東)載回的戰利品之一便是迷人的妲己。正是妲己令帝辛陷入了迷惑,從而造成了君臣分道揚鑣,商王朝政治一塌糊塗,帝辛也因此荒廢了國政,把江山社稷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當時的商朝已經從遊牧社會進入農牧社會,十分迷信鬼神巫卜,為了酬神祭祀,經常載歌載舞,飲酒狂歡,甚至作徹夜之歡,幾達醉死,宮廷如此,民間也是如此。因此,所謂的“酒池”、“肉林”,應該就是這樣被製造出來的吧。
妲己在被帝辛俘虜之後,帝辛已是垂垂老矣,可妲己正值青春年少,眉清目秀,亭亭玉立,骨肉銷魂,渾身充滿了誘人的火熱氣韻。而且,妲己具有那種遊牧民族特有的粗獷而開放的氣質,這無疑讓帝辛又一次熱血沸騰,其心靈深處重又燃燒起激情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