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寫老海賊,除了依仗精彩的對話外,還在情節發展的關鍵地方,運用幾個典型動作的簡單勾勒,來展示人物的感情和心理。當小說寫到老海賊正向張書記發泄對不正之風的不滿時,每逢龍蝦出水季節總來連吃帶捎的縣水產局翁局長,恰巧來到。頓時,氣氛緊張,如箭在弦,一觸即發。在這裏,作者沒有正麵去寫老海賊對翁局長心理上的反感、厭惡,而隻是穿插著寫了他的三次抽煙動作:第一次,當翁局長突然出現,在張書記和老海賊之間笑臉相迎時,作者隻寫老海賊“陰沉著臉,將兩根骨節粗大的手指,插進煙荷包,鉗出一團黑煙絲,用力塞進黑油油的煙鼻裏。”第二次,寫翁局長發覺氣氛不妙,想溜之大吉而給張書記留住時,老海賊仍“兀自吞吐著辛辣的煙霧”。第三次,寫翁局長鎮定下來,以攻為守,要老海賊“有話盡管說”時,老海賊“水煙筒咕嚕嚕地響著,突然,‘啪’的一聲,一塊帶著火星的煙屎,從煙鼻裏跳了出來。”這幾個無言的動作,就像暴風雨前的電光,將老海賊氣惱、鬱悶的內心波濤和憎恨不正之風的強烈感情,宣泄無遺,收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伊始的小說,還善於從人物與環境的相互關係中刻畫人物。《黑三點》中的蔡老幹寫得如此厚實、豐滿而具有棱鏡般的立體感,主要是在於強化了主人公的個性與當時環境的衝突。舊社會的赤貧與地位低賤,形成了他的“貪財”和異乎尋常的好勝心理。這一個性格弱點與地下黨要求他在放風箏中主動去輸,這是一對很大的矛盾。而且,這種矛盾的發展和統一,是放在整個環境氛圍都要求他必須取勝的放風箏現場,這就將人物推到了要麼閃光要麼失色的峰頂,使他身負的特殊使命與倔強的好勝心形成了強烈的衝突。小說隨著情節的發展,層次迭起地寫了賽風箏現場群情鼎沸的景象,爭奪輸贏高低的三次較量,不知底細的人們的驚歎、責怪、咒罵,與“冤家”偏頭四的狹路相逢……這一連串矛盾不斷發生和交織的情景,使人物的思想行動處於極其矛盾的狀態。主人公幾度在精神昂奮中,革命的要求被他自身強烈的個性所淹沒,被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期望他勝利的情緒所淹沒,但一當革命的良知催他從亢奮的精神中蘇醒過來,他又忍辱而將革命任務看得高於一切了。這種複雜的性格和環境之間的矛盾衝突的統一,使人物在情節發展的頂端閃射出性格之光。
如果說,前麵我們列舉的《黑三點》和《戈迪烏斯繩結》作者獨特的思想見解是通過選取獨特的事件,塑造獨特的形象來體現的話,那麼,《在那日出的地方》,則主要是通過表現主人公一種獨特的情緒來達到的。《在那日出的地方》對人物的刻畫,作了一個大膽的嚐試——通過人物主觀意念的變幻,情緒的流動,構成幾組工整對立,又起到推進故事情節的畫麵(包括場景、氛圍、人物舉止、神態、氣質、心理、愛好、情操等),在強烈的對比中將人物最富特質的部分凸顯出來。應該說,作者抨擊的一群放蕩虛無的青年,是通過他們在“我”的戀人雅琳家的舞廳裏的言行來表現的,而表現苗族姑娘開花的純樸、忠貞的那些鏡頭、場景,與舞廳的每個場景都對比鮮明、強烈,因而給人的啟迪就深刻。
在本文寫作過程中,又讀到《在那日出的地方》的修改稿。改稿較之原稿遜色得多。這表現在,原作的形式與內容協調、和諧,而改稿卻將主人公“我”以意念聯結的對比畫麵,改成“我”與戀人雅琳的日記交替出現,意念的流動、剪接沒有了,原作中很有分量的呈現在“我”眼前的舞廳內幾個畫麵抹去了,把借以抨擊青年中的放蕩虛無的兩種方式、兩種感情的強烈對比,改成為僅僅是對當年海南農場生活的追憶。這樣,無論思想深度和藝術感染力都比原稿黯然失色。另外,原作對當年“我”與開花最終沒能結合的原因,沒有正麵點出,隻是含蓄地留給讀者思考。而改稿卻將這種結果歸咎於“民族的差異、世俗的約束、地理的阻隔”,歸咎於不易解決的“老人的贍養、兩地的分居、感情的維係、孩子的教育……”等,這就大大削弱了“我”與開花純潔愛情所賦予的內涵。
總的說來,伊始的創作成果是可喜的。這除了他自身的辛勤勞作外,也與作協廣東分會文學院和雜誌編輯部的培養分不開。正是老一輩作家的扶持和同行們的幫助,才使他的腳步越走越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