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軒暗喜:“老妖婆信了我啦,萬事大吉。”說道:“好,好。我告訴你,你叫……翠紅,你是我家的下人,你終於知道為什麼我說甚麼,你都得聽我的了吧。”賈紅娘一聽,立即跪了下來,叫道:“啊!原來是少爺,我知道錯了,你說甚麼,我一定全聽你的,哪怕是扮狗吃屎。”淩傲芙和易佟繇見狀,噗哧一笑。沈軒指著淩傲芙道:“這是少爺我的好妹妹,快叫小姐。”賈紅娘跟著叫道:“原來是小姐啊。”沈軒接著指著易佟繇道:“這是你少奶奶。”易佟繇一聽,怒道:“你胡說八道甚麼?”賈紅娘叫道:“少奶奶好啊。”易佟繇喝道:“不許叫我少奶奶!”賈紅娘道:“是的,少奶奶。”易佟繇麵紅耳赤,怒道:“你……哼,瘋婆娘。”
一行人中午時分出了樹林到了楓洱莊,那是冀西的一個大鎮。賈紅娘一路上瘋瘋癲癲,舉止猶似孩童一般,有誰會想到她便是惡名遠播的女魔頭?進得鎮去,行人熙來攘往,甚是繁華,眾人到一家酒樓中打尖。
眾人正吃得歡,西首座上一眾武林人士正在談天說地。沈軒向西首座瞧了兩眼,共有七八人,這些人身材甚是魁偉。隻聽一個愁眉苦臉的老者說道:“朝雲峰雲夙派人才輩出,雲夙派的掌門人稱‘神拳猛虎’的畢通先生更是我武林的忠義豪傑,卻沒想到他門下的一大弟子薑鞏晟就這樣死了,可惜啊。”
沈軒和易佟繇一聽,甚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曾救過他們的恩人死了。沈軒走上前,笑道:“各位武林豪傑,小弟我在此處打尖,卻萬萬沒想到各位在此豪邁自在。小弟我從小就十分敬佩你們這些武林豪傑,今日有幸得以一見,能否讓小弟有這個臉麵,與各位一並痛飲?大家不拘形跡,喝上幾碗,豈非大是妙事?”眾人笑道:“好說好說,兄弟請。”吩咐酒保取過杯筷,移到西首座上坐下,各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沈軒道:“適才聽見各位說起了朝雲峰,又說了那雲夙派的弟子死了,小弟我見識淺薄,請問這是怎麼回事?”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道:“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啊,那薑鞏晟本是朝雲峰畢通先生的大弟子,後因與錦衣衛發生了矛盾,那些錦衣衛打他不過,便抓了他意中人去。”沈軒心中大罵:“這個王八蛋,有了意中人還在我漂亮老婆麵前逞威風,真是無恥。”瞥眼向易佟繇瞧去。隻見易佟繇狠狠瞪了他一眼,易佟繇心中之意乃是:“本小姐和他人絕無任何情感瓜葛,隻是萍水相逢,又得他人相助,好生感激而已。”
那漢子繼續道:“那錦衣衛抓了他意中人,又威脅他去盜取雲夙派的寶物。”沈軒道:“恕小弟我孤陋寡聞,這雲夙派還有甚麼寶物是那錦衣衛會看上的?”那老者道:“據聞雲夙派有一大寶物,名為‘乾坤木’,實則乃是六子聯方的正藍木條。這六子聯方分散各地,江湖中人四處爭奪,就隻有朝雲峰上的那一塊,沒人敢去搶啊。”沈軒點了點頭。那漢子道:“那薑鞏晟被迫去搶奪乾坤木,那畢通先生自然是不同意的,不料那薑鞏晟趁畢通先生閉關修煉,偷了過去。待到畢通先生知道後,乾坤木早已落在了東廠手上,便一時憤怒,將薑鞏晟趕出了雲夙派。”
沈軒和易佟繇這才明白這當中的來龍去脈。沈軒又道:“那他又是怎麼死的呢?”那漢子搶道:“兄弟,你有所不知,當日他把乾坤木交給了錦衣衛後,不料錦衣衛一早便殺了他意中人,自己又被逐出了師門,後來不知為何居然跑到徐州那兒,還被獄林四鬼的賈摧花打傷了,這當中的緣由,我們也不太清楚。”沈軒心想:“你們當然不清楚啦,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他如何被那色鬼打得那麼狼狽。”那漢子繼續道:“這後來嘛,他居然跑到東廠那兒打鬧,想要奪回乾坤木,卻不敵東廠的李玄瑾,被活活打死了。哎!也可惜了這號人物啊。”沈軒道:“原來如此。”
一個劍客道:“那倒是挺可惜,不過,你們有沒有聽過最近江湖上有一新的英雄豪傑的名號呢?”眾人紛紛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沈軒道:“這位大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又有些甚麼新鮮人物?”那劍客隻管哈哈一笑,卻被那身材魁偉的漢子搶說道:“那位人物,是一個後起之秀,年紀應該和你差不多,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他最近殺了一個人,你猜猜他殺了甚麼人?”沈軒搖頭不知。那漢子道:“他年紀輕輕,居然殺了那獄林四鬼的淫賊賈摧花。”沈軒甚是不解,殺賈摧花的是他姑姑,他姑姑武功的確是深不可測,但又為何是個年紀與自己相當的人物呢?沈軒問道:“請恕小弟我真的不知道這位英雄的名號,這號人物,他姓甚名甚?”那漢子道:“那位英雄少俠姓沈,單名一個軒字。”
沈軒大吃一驚,心想:“那不就是我麽?我甚麼時候成了殺掉那老淫賊的英雄少俠啦?”易佟繇心有不甘,心想:“憑什麼說是那個無賴殺的,這明明就是師父殺的。”沈軒道:“敢問各位,你們是怎麼知道那賈摧花就一定是那……沈軒殺得呢?”那漢子道:“沈少俠殺了那淫賊的事跡都傳遍天下了,再說了,這件事是由怪劍瘋子南宮一劍老前輩說的,那還有假的嗎?”沈軒道:“都叫瘋子了,那老頭兒瘋瘋癲癲的,他的話也能信?”那劍客道:“兄弟你有所不知了。南宮老前輩行事雖有些怪異,但是在這是非麵前卻是從不顛倒黑白,更何況這件事也不全是南宮老前輩說的。”
眾人微微吃了一驚,那老者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沈少俠的事跡是假的?”那劍客道:“那倒不是,隻是當日南宮老前輩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兄弟我正好在現場。說來也怪,當日南宮老前輩帶著一個女人,還叫她甚麼妹子師父,那女人和南宮老前輩小聲說了幾句,南宮老前輩就對我們這些江湖中人敘說了沈少俠的事跡,現在想來,敘說沈少俠的事跡的應該是那個女人主意罷。”沈軒尋思:“那是姑姑!姑姑為什麼要說賈摧花是我殺死的呢?還有大告天下,萬一東廠的人把帳全賴在我身上,那還得了?姑姑為什麼要這樣戲弄我?”
沈軒越想越不對勁,說道:“既然大家都說這賈摧花是那沈軒所殺,那他不就……成了東廠的目標了?”那漢子正色道:“小兄弟,你這麼說就錯了。我們習武之人要本著行俠仗義,為民除害的原則,東廠連年作亂禍害武林,那賈摧花更是作亂民間,殺了他隻會振奮我們正派人士的鬥誌。東廠要是敢對付沈少俠這般的英雄豪傑,大夥大不了跟東廠拚了。”此話一出,其餘的人也跟著附聲道“對”“和他們拚了”。
沈軒心想:“原來是姑姑想我不懂功夫,怕我在這江湖中會吃虧,所以才說賈摧花是我殺的,好讓人生畏,也好讓東廠的人不敢亂來,姑姑對我真是太好了。”沈軒道:“各位大哥,其實沈少俠的事跡我是有聽過的,隻是我聽得不全而已,不知道你們還知不知道他的其他英雄事跡呢?”眾人紛紛搖頭不知。沈軒笑道:“我來告訴大夥,這沈軒沈少俠不僅殺賈摧花一人,還將他的兄弟吳一鳴和馮無常一並殺了。”眾人吃了一大驚,那老者道:“沒想到這沈少俠武功如此了得,這獄林四鬼雖說無惡不作,但武功實屬一流高手,沈少俠年紀輕輕,居然殺得三人了不起,了不起啊。”其餘人紛紛點頭讚成。那漢子道:“那賈紅娘呢?”沈軒道:“這個……我就不清楚啦,不過我好像聽說了那賈紅娘被沈少俠給氣瘋了。”那劍客道:“沈少俠一人便將這四鬼弄得死的死,瘋的瘋,真是厲害啊。”那漢子道:“對!對!”
沈軒道:“對了,各位大哥,咱們聊了這麼多,還未指教。”那老者哈哈幾聲,笑道:“老夫柯希鴻,平日裏隻好酒,隻是一個普通的酒客罷了。”柯希鴻指著那劍客道:“這位是舟山劍派‘雙劍齊下’的範少卿,後麵那幾位便是他的師弟。”範少卿作了個揖。柯希鴻指著那身材魁偉的漢子道:“這位便是天旗拳館館主人稱‘八臂雷拳’的雷大堅師父。他身後的是他門下弟子。”雷大堅笑道:“見笑了,這位柯希鴻先生歲貪戀杯中之物,卻是江湖上有名的‘酒氣秀才’啊。”
眾人笑了笑,範少卿作揖道:“敢問小兄弟,高姓大名。”沈軒笑道:“我的賤命實在是不足掛齒,隻不過和柯老爺子一樣,喜好這杯中之物。”轉頭叫道:“酒保,打十斤高粱,我請客。”那酒保和眾人聽到“十斤高粱”四字,都嚇了一跳。酒保賠笑道:“爺台,十斤高粱喝得完嗎?”沈軒道:“大爺我請客,十斤不夠,打二十斤。”酒保笑道:“是!是!”過不多時,一大壇酒,放在桌上。
範少卿一直盯著賈紅娘,見她神情恍惚,瘋瘋癲癲,忽然道:“小兄弟,這位可是你的隨從?我看她好眼熟,你剛才又說這賈紅娘被那沈少俠氣瘋了,莫非你……”還沒等他說完,眾人就被門口的景象所吸引。
隻見門口進來九個人。八名大漢均作獵戶打扮,腰挎佩刀,背負弓箭,模樣極是神駿。另一人卻是個年輕公子年約十七八,身穿寶藍綢衫,輕搖折扇,掩不住一副雍容華貴之氣。
眾人向那年輕公子瞥了一眼,隻見他相貌俊美異常,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折扇白玉為柄,握著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無分別。沈軒瞧得有些好奇:“這人看上去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又向易佟繇瞥了一眼,隻見她瞧著那年輕公子呆呆出神,心想:“難道她又移情別戀?見人家長的俊俏一些就看呆了,這個個騷娘兒皮!我知道我在哪裏見過他了,他就是專勾搭別人老婆的小王八蛋!”又向淩傲芙瞧去一眼,卻見她雙頰暈紅,眼中滿是光彩,又是高興,便如遇上了世上最親近之人一般,霎時之間,沈軒胸口便如給大錘子重重捶了一下,又想:“難道我的傲芙……為什麼我的老婆總是要給我戴綠帽子?他媽的,老子這輩子最討厭小白臉了!”低聲道:“小白臉沒啥好看的。”易佟繇和淩傲芙全沒聽見他說話。
那少年公子向沈軒瞧去一眼,忽對那八名大漢說道:“你們先在這兒等我,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妄作主張!”話聲清脆,又嬌又嫩,竟似女子。八名大漢應道:“是!”
那少年公子走到沈軒身旁,拱手道:“這位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沈軒想起剛才易佟繇和淩傲芙的神情,怒氣立時便湧將上來,冷道:“你是誰?有什麼就在這兒說。”雷大堅笑道:“這位公子,要不我們一起坐下來慢慢聊,敢問尊駕是?”那公子毫不理會,沈軒冷笑道:“人家兄弟問你話呢,也不懂回話。哎呀,雷師父,看來這小公子是看不起咱們呀。”
易佟繇道:“無賴,你怎地對人家如此無禮?”沈軒道:“他也如此,你為什麼淨說我?”易佟繇道:“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沈軒對易佟繇向來十分忌憚,見到她狠霸霸的模樣,不由得全身在椅中一縮,顫聲道:“你……你想打人嗎?”那少年公子微笑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
沈軒聽那少年公子這麼說,這才放心,大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那少年公子眯著眼睛,"嘻"地一笑,指著他說道:"哎呀,你這人生得儀表堂堂,怎的說起話來卻一點也沒有人昧?像是有人養沒有人教的頑童。”那少年公子繼續微笑道:“今日有幸目睹這位公子身邊的兩位美人,在下也不往此行了。”沈軒大怒,一張臉登時脹得通紅,叫道:“好呀,你是來羞辱我,來搶我老婆的呀,看我不打死你!”說著想要揮拳向那少年公子打去。
沈軒氣得哇哇怪叫一聲,一塌身,伸出左手,就要去掐的那少年公子的脖子。那少年公子似乎駭得麵目變色,連連倒退,兩條腿卻偏偏又像不聽使喚,連伸都伸不直了。
柯希鴻雙眉一皺,一聲大喝,道:“小兄弟,且慢!”方要趕上前去,哪知身旁光華一閃,原來範少卿已自掠了過去,擋在沈軒身前,說道:“好兄弟,我看別人是與你開個玩笑,你又何必衝著人家發威?”那少年公子一麵倒退,一麵在嘴裏連連嚷著:“對,對,你要發威,就隻能怪你身旁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惹得錯,何必來找我,你要是把我這身衣服弄髒了,就衝你還陪不起哩。”易佟繇和淩傲芙又羞又怒,一張張小臉漲得通紅。隻有那賈紅娘拍手傻笑道:“打!打!”
沈軒大怒,一把摸出一疊銀票,約莫五千兩,往桌上一拍,說道:“老子賠你十間布莊也足夠了!”柯希鴻朝那少年公子當頭一揖,朗聲說道:"閣下雖然真人不露像,但柯老頭子兩眼不瞎,卻看得出閣下是貴人,這位小兄弟今日當著閣下眼前有所冒犯,希望閣下高高手,將這事料理了。”這混跡武林數十年的老江湖,眼裏撤不進半粒沙子,此刻競已看出這少年公子大有來頭,連連作揖,連連賠話,希望他不要計較這趟鬧事,免得惹一身官非。
哪知那少年公子根本不理會其他人,卻對沈軒微笑道:“這位兄台,山水有相逢,今日咱們就此別過,他日定必再次相遇。告辭了。”沒等沈軒回答,便轉身離開。剛邁出沒幾步,那少年公子回過頭來,對易佟繇微笑道:“請代替在下向令尊工部尚書易承煥大人問候一聲,也請向瀚武莊易道酩老前輩問候一聲,就說在下皇甫公子,他日定必登門拜訪他老人家。告辭了。”那少年公子號令八名獵戶一並離去,對其餘人等更不回頭再望一眼。雷大堅叫道:“喂,喂!慢走,我有話問你!”那公子更不理會,在八名獵戶擁衛之下,遠遠的去了。眾人紛紛議論,都猜不出這九人的來曆,隻道這年輕公子必定是個貴人。範少卿道:“那少年公子明明是女扮男裝,她帶來的這八個獵戶打扮咋一看也是高手。不知是哪一個門派的人物。”
沈軒一聽“女扮男裝”,這才醒悟過來,驚道:“甚麼女扮男裝?那是個女的?”柯希鴻哈哈一笑,說道:“難道你還真以為那小姑娘會和你搶老婆麽?”淩傲芙臉漲得通紅,把頭低了下去。易佟繇卻道:“我不是他老婆!”雷大堅指著易佟繇對範少卿道:“範兄,那位男裝打扮的小姐本來也算得是個美女,可是和這位小兄弟的老婆一比,相形之下,那就比下去啦。”範少卿道:“不錯,不錯。這位小兄弟取得這如花似玉的姑娘,真是有福了。”沈軒隻聽在耳邊覺得別是一番滋味,不住樂笑。易佟繇怒氣再生,想要解釋,但有想和這江湖中人解釋也隻會越描越黑,最後也賴的說話了,隻顧自己生悶氣。
柯希鴻道:“剛才那位男裝打扮的小姐說,你是瀚武莊易道酩老前輩的後人,真是失敬了。看那位男裝打扮的小姐的樣子,好像認識令尊工部尚書易承煥大人,莫非她也是官宦之家?”易佟繇道:“我爹的同僚,我也沒見過那姑娘是哪位大人的掌上明珠呀?她是她叫皇甫公子,那應該就是皇甫小姐啦。”
沈軒一聽到“皇甫小姐”四個字,頓時胸口便如給大錘子重重捶了一下,心想:“皇甫小姐,難道是……她?”他呆了一陣,幾乎要哭出聲,沒料到十年之後竟會在這裏與他小時拋棄他的玩伴再次相遇。他回想起小時候的點點滴滴,他第一次跟隨這歌聲的來源,便遇上一個靦腆可愛的小女孩,他們相互交換信物,不料她竟因為家教而離棄自己。他又哪料得到,一行人同生死、共患難的來到這大鎮之上,竟會遇上這令他曾經痛心過,曾經想要極力去忘記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