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讓給它,不過是嘴上賣了個便宜,他本來就想到閣樓去,那方小天地,是他在這座宅邸裏取喜歡待的地方,總是格外能夠平心靜氣。
「喵」玄輕叫了聲,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話,明明外表看起來肥肥胖胖的,但是跳躍的動作卻仍舊輕盈,腳步停在一個櫃子前,一個眨眼,就已經借著椅背與矮櫃,連跳兩級,一躍至長櫃的頂點。
唐森沒注意到它這個舉動,就在他要轉身走出門之際,忽然,砰地一聲巨響,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回過頭,看見一隻原本放在櫃子最上方的硬紙皮儲物盒被玄給掃落,他擡起頭,看見它那家夥就站在儲物盒原本擺放的地方,咧著嘴仿佛是微笑,黑色的長尾巴像鍾擺一樣搖動。
「喵」明明是龐然大物,叫聲卻無比柔軟。
唐森冷笑哼了一聲,表情仿佛是在告訴它那家夥,做錯事了才想賣乖討饒,已經太晚了。
他的目光落到地闆上散落一地的東西,一瞬間,眸色黯沉至極,他很清楚那個盒子裏有什麽東西,當初,他與結夏交往一年多,在那一年裏,她從家裏陸續帶了不少東西過來,分手之後,雖然大部份的東西都帶走了,但是,這一隻硬紙收納盒卻被她留下了。
究竟是無心或有意,他不想探究,隻是連盒蓋也未曾揭過,視而不見地將它收到高處他靜立在原地半晌,最後折回房裏,坐到散落一地的儲物盒旁,將原本拿在手裏的東西擱在地闆上,拿起了最靠近手邊的一冊本子。
他失笑,不意外自己爲什麽會覺得這東西眼熟,因爲他曾經爲這本暑期作業簿貢獻過不少心力,同樣的本子,在盒裏還有好幾冊。
這時,他想起了結夏曾經說過,她高中三年的綠色製服其實穿得很心虛,要是沒有他跟靜初的幫忙,大概成績不會隻是吊車尾,而是被退學了吧!
他不否認,在她高三那年給了不少幫忙,雖然恐嚇她考不好就別來見他,但是,心裏還是希望她能夠考個好成績,至少能在二叔二嬸麵前交代過去,隻是也常納悶,怎麽一個還算聰明伶俐的女孩,碰到數字就像是腦袋裏裝了漿糊,想她和靜初表姊簡直就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
不過還好,她從小在美國長大,英文底子算強,再加上國文不錯,史地成績也勃強都在中上,最後惡補了教學,讓她終於能夠考上好學校。
唐森放下了本子,目光瞥到了幾筆熟悉的花紋,拿起了那一小塊東西,唇畔的微笑轉成了苦笑。
這不就是那天被她失手打破的盤子碎片嗎?後來他找師傅修複那個盤子,才發現少撿了底部一塊不算小的碎片,他盼咐傭人打掃的時候留心,如果有發現類似花紋的碎片,就要交給他。
卻沒想到,這塊碎片是被結夏給撿去,經過那麽久的時間,她竟然沒有告訴他,真不知道她這隻猴子是安了什麽心眼?!
但是,他卻也很快就猜到她的心思。
那猴子的心思向來不複雜,她隻是喜歡收藏與他有關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他寫過的一張紙片也好,如果,這箱子裏的東西是她所珍視收藏的寶貝,那麽,隻能說她的寶貝都與「他」有關係。
所以,此刻的他幾乎能夠篤定,這盒子裏的東西是她「有意」留下,她留下了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徹底的與他「分手」。
唐森將手裏的碎片扔回去,麵無表情地斂眸注視看那一地零亂,這一刻,在他的四周非常安靜,玄躍了下來,柔順地偎在他的腿側,他伸出手揉著貓咪幹淨柔軟的黑色毛皮。
半晌,他像是想到什麽,轉眸看著自己揉在貓咪身上的大掌,想到她總喜歡挽著他的手,就算什麽也不做,他壓根兒不想理她,隻要他願意騰出一隻手讓她握著,她就會開心地咧著笑。
一直以來,她想從他身上討的就不多,這是她很討喜的一點,但是,直到如今,他也仍舊不覺得自己欠她什麽交代。
所以,他不告訴她自己的計劃,不過就是對付幾個唐氏裏頭吃裏扒外的家夥,與幾個長年來針對唐家的仇敵,這些人原來輪不到他來處理,他自認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但是,真教他記仇了,他就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在他十五歲那年,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幾乎教他喪命,原以爲隻是單純的勒索,但他親曆其中,聽過那些人的對話,知道必定有唐氏這邊的人作內應,否則,他們不可能輕易得手。
而也就在那個時候,他被打了麻醉劑,然後被綁匪硬塞在後車廂裏,混在停車場的車輛之中,聽著他們與他的父親終於帶人趕到救他,但是,聽那些人有恃無恐的緊逼,以爲他的父親絕對捨不得心肝寶貝的兒子,而且也將是唐氏未來的繼承人遇害,必定放他們安然逃脫時,他聽見父親冷笑了起來,開口說的話潑了他們一盆冷水。
唐森是我的兒子,我自然要救他,但如果他們想以他來要挾唐氏,那我可以告訴你們,在我的心裏,我的大侄子唐牧遠是比他更理想的繼承人,別想以爲俠持我兒子,就足以令我唐厲風和唐氏投鼠忌器,怕了你們。
在那一刻,唐森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或許是因爲身體被麻痹了,所以就連心裏也不覺得痛,又或許是痛極了,反倒有些麻木,他說不清,隻甯願自己此刻沒被塞在這車廂裏,聽到那番話,在那天之前,他一直以爲自己是父親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一直以爲是。
曆劫歸來之後,他的表現一直很正常,但是,卻無法再與父親像以前那般親近,就算心裏知道在那當下,父親有身爲唐氏守護者的立場要顧及,危險的情況不允許這位守護者示弱,可是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釋懷,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喵」玄輕叫了聲,很享受主人的撫摸。
唐森勾起了一抹帶看苦澀的淺笑,輕搔著黑貓的耳朵,想起了那天他在巴黎動完手術,睜開眼睛的第一眼,所看見的人就是父親,在他的身邊分別站了嚴日和與唐牧遠,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後者卻是他們之間第一個發現他睜眼醒過來的人,那張七八分酷似二叔,卻更加青出於藍的俊美臉龐在他的盯視之下,有一瞬間的赧然無措,以及明顯可見的喜悅,半晌,才上前對他父親告知,與嚴日和一起離去,留下父親與他單獨對話。
先前,你媽咪要我相信你,我讓人做了一點調查,知道你不是針對唐氏而來,所以,在今天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原本不想幹涉你的所作所爲,但是,既然發生今天的意外,爲了不讓你的媽咪替你操心,也因爲清理唐氏門戶該是我的責任,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接手幫你辦了,你撤手吧!
在聽完父親的話之後,從那天之後,他撤手了。
不隻從那件事情上麵撒手,就連對唐氏也撤得十分幹淨,這幾年,沒再過問集團的運作,雖然他知道擁護自己的人一直在等著他回去,但離得遠了,心反倒淡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會不會有回去的一天。
不過,雖然他自覺撤得幹淨,這些年,唐氏裏卻有人仍舊是苦苦相逼,似乎就連丁點餘地都容不了他。
一思及此,唐森垂斂的眸色頓時陰暗了幾分。
這時,玄似乎享受夠了主人的撫摸,站起來自顧地離開了,唐森對它的多變性格隻是付之一記笑哼,懶得安撫求好。
他看看它離去,再回過頭瞥了那一地零亂,心想是不是要喊人上來收拾,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張壓花書簽。
唐森傾身拿起那張書簽,對它並不陌生,因爲這是他一次從歐洲回來時,隨手扔送給唐結夏的禮物,書簽上所壓的花是「無刺伯內特薔薇」明明擁有「薔薇」如此美麗的名字與多刺的特性,但是,它卻是無刺的,隻有五片心型的白色花瓣,邊緣揉看淡淡的粉色,花蕾則爲粉紅色,花香清淡。
在英國看到這花朵時,令他想到了唐結夏,想起她美麗卻純真的外表,想起她對他任由拿捏的逆來順受,她是他唾手可得的溫暖,因爲得的太容易,所以他從未想過用心去嗬護,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失去了,自己會不會爲她而心痛,但是,這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淡然寂寞,悄上了他的心頭。然而,除了寂寞之外,他還覺得火大。
對,此刻的心情,他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但他真的很生氣,氣到快要抓狂的地步。
憑什麽?憑什麽是她開口拋棄了他?
無論如何,就算有人要提分手,那人也該是他才對!
那年,那個炎熱的一日,她甜美的承諾仿佛還在他的耳邊訴說著。
……但我還是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唐森冷笑了聲,她這個撒謊的高手!
騙子。
她口口聲聲說愛他,最後卻讓他覺得自己才是上了賊船的傻瓜,如果她真的如自己所說股愛他,就該一直死心踏地跟隨他才對啊!
如此輕易就推開他,原來,她對他的心意也不過如此一般而已嘛!那他對她,還有什麽好捨不得的呢?
唐森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煩躁,扔下了書簽,拿起擱在身旁的筆電與資料,轉身大步地離開房問,卻也未曾喚人過來清理,就任由那一地的零亂,靜靜地擱置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