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城和水水(下)(1 / 3)

成城很好。

成城很忙,忙著經營他的“水水奶茶店”。采購、進貨、聯絡客戶、送貨、結算……空下來還要去那些大餐廳品嚐人家的奶茶,回來研究自己的配方。盡管漁村裏的表妹水鄉來幫他打理白天的店務,但是成城稍有時間還是要親自接待顧客,問問他們對奶茶的口味有沒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在成城看來無論是鬆下那樣的大公司還是水水這樣的小店鋪,用的精力應該沒有什麼不同,所以他的全部身心都投進了水水奶茶店裏了,經常忙到半夜,然後天稍稍有點亮又要匆匆地起來。有一天夜裏他打翻了香料桶,連樓上的老豆都被驚醒了,第二天下午把成城臭罵一通:被驚醒的時候老豆正在做夢,夢見跑馬場上有兩匹黑馬遙遙領先,一匹是六號,另一匹是八號,他正要看看是幾號馬最先到——隻差一個馬頭呀,可是該死的成城!下午他買了八號馬,八號馬跑了第二、六號馬跑了第一,一切都和夢裏一樣,就怪成城驚擾了他的夢!

成城沒有理他,忙著到小學校結算去了,他太忙,沒有時間想別的——除了在路上會想水水,使勁想、拚命想,但是也想不了多少時間。唉,還是留在晚上睡覺時慢慢想吧,成城無奈地歎一口氣,他太忙。

“你願意分享我的寂寞嗎?

也許我現在有些孤獨。

願意我分享你的孤獨嗎?

是不是你有些寂寞?

你聽見颯颯的落葉嗎?

是時間在翻著秋天的書。

你會從我身邊走開嗎?

帶走了寂寞、留下了孤獨……“

葫蘆笑吟吟地走過來,望著水猶寒笑嘻嘻地說:

“你願意品嚐他的甜蜜嗎?

或許那隻是冰糖葫蘆?

如果你為表麵的甜美所感動,

後麵的會不會隻是酸楚?

水猶寒嗔怪地看了葫蘆一眼,拉她在身邊坐下,聽林風至繼續吟他的詩。林風至也寬宏地向葫蘆笑笑,他所表現出的風度瓦解了葫蘆的敵意,葫蘆也隻好歉然一笑,聽他繼續吟下去:

“我可以靜靜地陪你坐著嗎,

從暮雲四合到晨曦初露?

或許我們手拉著手去尋找,

大海邊、那第一縷飄來的清霧?”

葫蘆歎息了一聲,點點頭走了。林風至也向他點點頭。水猶寒沒有點頭,水猶寒甚至沒有看見葫蘆離去,她隻是癡癡地看著林風至……

水猶寒醉了。水猶寒又醉了……

從東京到著名的能登金剛深神,從新幹線到海岸也要十幾個小時,而且下車的時候天幾乎黑了。“靠近北海道這邊的冬天,是很冷很冷的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有看見接他們的汽車,也許是大雪封住了山路吧,不知道海麵上能不能開船。獨孤協有些著急也有些無端的興奮,看著天空漫漫灑灑的雪花透過幾乎是白色的天幕穿過昏黃的燈光,以及遠遠近近白色的山峰,身心都充盈著清新的感覺,獨孤協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了雪、看見了雪山。

鬆下庫代子小姐回來了,告訴獨孤協在前麵就有一家“雲的山莊”,那是一個家庭旅社,專門接待偶然經過的旅客——很潔淨的舊式木屋,屋主是一位老太太,還按照德川時代的習俗接待客人,跪坐在地下為他們解開靴帶,並且恭恭敬敬地先為男人遞上木屐:“您辛苦了。”鬆下庫代子也雙手扶膝深深地鞠下躬去:“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獨孤協不知道男人不需要還禮,站在鬆下庫代子身邊也鞠下躬去,由於他不會說這裏的方言,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了一句:“晚來天欲雪,得飲一杯無?”不料老太太突然興奮起來,大聲地(按照女子所能允許的程度)喊來了一個將近五十歲的男人。也許那男人本來就在近旁,急步走了出來,對著獨孤協也躬下身去:“瑞雪飛,遠山籠銀輝,千裏故人歸。”

“嗬嗬,真是抱歉。我是鬆下庫代子,這是我的夫君獨孤協,他的日本話不是太好的——先生的俳句真是優美哦……”

獨孤協感到熱血湧上了頭頂,因為他聽懂了“夫君”……

獨孤協暈了……

水水也暈了。

水水坐在草坪上不知道和什麼人在閑聊——也許他說過自己的名字,但是水水忘了或者根本就沒有聽,本來嘛,名字並不重要,陌生人也不重要。有些話不願意也不能對同學、朋友尤其是親人說,而且絕不能對“他”說,在這種情況下,陌生人就是最好的選擇。一陣風吹落了兩片樹葉,正如兩個陌生人的相遇,於是他們在風中相對,簌簌地說話。再一陣風把他們吹散,從此不再相逢,剛剛離開的時候彼此帶著對方的秘密,但很快地這些秘密又被風吹到心靈深處的某一個角落,隻是會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浮上來:曾經有一天、有一片落葉掠過……

“大學生活,愛情是主旋律,學習隻是斷斷續續的伴奏,”水水說,這些話她一直藏在心裏,找不到傾訴的對象,“星期五下午,我迫不及待地去和他約會,直到天亮。星期六下午又開始心神不定,然後他電話我,略作堅持立即又去,又瘋,然後星期天又是相同的重複。星期一懶懶地整天提不起精神,老是有他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星期二開始恢複一些精神,星期三能夠聽得進課了,但是星期四心裏又覺得空蕩蕩的,星期五就心如亂麻了。”